［太阳山下] 散文／作者／沙誠俊子

沙誠俊子

乡下的日常生活自是粗粝，却有体温，初来乍到一切都那么孤陋寡闻，听到太阳山地处中国地理版图的中心位置，还是吃惊不小，不信你拿张中国地图向中线一折，宁夏处于中国地理版图的中线，而太阳山又在宁夏的中间。

太阳山地处宁夏和陕西交界处的茫茫戈壁滩上，气候恶劣，常年风沙不断，周围人烟稀少。

因此地产煤，故称炭窑山，曾有道教信徒将其名为“太乙山”，意近太极，即老子所谓“道”之别名，地名也是文化，当地百姓不懂“太乙”为何物，误称为太阳山。

太阳山实际上并不高大，其高度远不及它的近邻舍儿山。只因其山坡上有炭窑，常有人到此挖煤运煤，时间一长，知道的人便多了，而且这也是近百年的事。

太阳山虽是亘古荒原，但其周边地区的历史却悠久而灿烂。早在西汉时期，附近的盐池就设有“盐官”，隶属三水县（址在今红城水）管辖。

这里拥有一串翡翠色湖泊，大大小小6个，水域面积达13000亩，湖水来自地下喷出的暖泉水，暖泉湖由此得名。在暖泉湖南侧的高地上，拥有大小泉眼8孔，泉眼翻滚，向地面喷涌出温暖的泉水，使得暖泉湖在历史上成为一个神奇的不冻湖。

1500多年前，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记载道：山东有三水县……县东有温泉。文中所说的“山东”是指罗山以东，“三水县”就是如今同心县红城水古城，红城水东面的温泉，就是如今的太阳山温泉。到了明朝，这里的温泉又名暖泉，“暖泉春涨”成为当时著名的风景。

据明《万历朔方新志》记载，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三边总制黄嘉善，一方面兴工修缮惠安堡城，一方面指示其部下卢文善将温泉“扩大其基，建亭凿池，为制府行边憩息之所”。当时的温泉“泉水环绕其间，树木茂盛”，这里的湖光山色，呈现一派温润婉秀的美丽景象。

有诗赞曰：“一脉远通星宿海，春回塞上气初融。青青石眼涓涓发，流出桃花洞口东。”但到了清代，由于滥采乱挖，太阳山的生态被破坏，小盐池的盐渐至枯竭，温泉的水流也逐年减少呈衰败景象。后因此地的煤炭被发觉，渐次形成一座小型煤矿，太阳山—名逐渐代替了炭烟（窑）山，而沿袭至今。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纯粹，然而很遥远，关于未来的想象从未停歇。

山下有片湿地湖泊，简洁、疏朗，怪怪地躺在本不属于它的地方，像大地分泌的一滴眼泪，完全不像一汪真正的湖泊，而只是湖的胚胎，听得见它的呼吸，简朴、笨拙，但不单调，有繁花落尽后的清爽，一切都盖源于汩汩喷涌的泉水。

南端有异样，这里惧然放胆尽性地生长着松柏洋槐直追云天，虽无伟岸之相，但是它们找到了惬意生存的乐土。果然不俗，一汪泉眼有如天上的泓在那荡漾着，清清潺潺，纳海浮山之灵气，汲清泉水之膏泽，一种久违的柔软与感动，就这么汹涌且温婉地越过原本静默的心，甩掉尘世的芜杂，轻轻松松地纯粹起来，心顿然间也敞亮了许多。讨一口清泉水由舌入喉，潺潺而下，甘甜也好，苦涩也罢，最终化为一缕舒和之气，通透。

一只鸟玩的那么惬意，旁若无人。她的凌空飞架，两厢湿地拥抱，了却了我的纠结。

周末邀笔友共话桑麻，他是山下这个村子开店的，和我一样喜个写作，是个二流写手，却有一流情趣 ，小伙子长得通顺，只是脸黑，我俩走累了进庙拣一奇石歇息，槐树荫了半院，白花花的太阳从树叶间筛下来，两个人像两只斑点狗，足够了精神，向山上的菩萨许个愿，别说山上的菩萨特显灵，村里人讲拜一次观音庙，二胎说来就来，很多事情也存冥冥之中赋予了佛的指引。回上海的路上，我还在想店员的话，我们这达达，北京是偏远的，上海是偏远的，所有地方都是偏远的，细细想来也是妙极，最近的遥远。

戈壁草原像另一个世界，鹅黄、嫩绿和深黛汇成极饱和的绿色。蔓生的马莲花，长着个多情的小喇叭，淡淡的香味清渺，纯正干净有女人气。骆驼刺、芨芨草格外粗糙，几乎盖不住砂岩地表破碎后产生的灰褐沙石，它们毫无管束，极尽随意，按自己的本性竭尽生长，随四季而荣枯，本是平常植物，在戈壁滩坚持久了，便岩骨花香，成为灵精。草原上有我的乡愁，以天真看天真，是一种陌生中的熟悉，熟悉中的陌生。

脆弱的草原生态干枯少雨，更不是什么鸟类的天堂，一条条洪水冲沟宽阔的沒边沒沿，下边的流水弱弱地浮不起一根羽毛。第一次到这里，是个秋未，戈壁滩已经荒芜干圻，但江南湿漉漉、绿茵茵的俨然春天。

草原就是这样延续着，不断重复自身，春天青草濛绿，秋季变得浅黄，冬季被雪覆盖，这种轮回，让这片区域看起来比实际还要古老，像一处文明的遗迹。

狂风随心所欲，刮垮了不坚固的树枝摇摇晃晃，树叶满地洒落，花瓣漫天漂泊。路边广告牌在狂风中被吹得欲坠欲飞，狼嚎鬼哭的，局促一室之内，欲岀不得，当秋风骤然猛烈起来，我突然感到了自己的多余，何处是故道，何处是乡井。

与风同来的是绵延不绝的沙子，风和沙总像是孪生姐妹，她们形影不离，四处招摇，大风的威力确实不小，随时会帮你换个发型，这里的女孩都不用减肥，微胖的身材就很好，没有男朋友也不会被风吹走，只是我有所失望，想免费换个发型还不够条件，有沙无天地，风沙过于滥情戈壁滩，每一株植物都是精灵，每一粒粮食都是天堂。

有风过境，夜成一梦，守于山垭，筑三间茅舍，置半亩桑麻，燃一盏灯明，以半部聊斋休闲余下时光。草原无边滑向辽远，虽痴人说梦，终情有可原，谁让我进入戈壁草原了。

“年深外境犹吾境，日久他乡即故乡”， 在一个地方待的久了，便爱上了这个地方，我爱上海的雨，也时常怀念宁夏的风，人最柔软的地方就是乡愁。

曾看过几幅太阳山过去的照片，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草原，而今窑山的形象突出已世事沧桑。历代文明在此发岀的阵阵回声，那其实是山河的宏大律动，给无数久违的事物，注入生命和奥秘，起伏跌宕，远连天际，下涉八荒，而心情是自由的。

宁夏地理位置的中心，距太阳山60多公里处，有一座形似陀螺的山脉，它就是罗山，被荒漠化土地包围的温带森林草原，是华北森林植被，蒙古草原植被和戈壁荒漠植被的交会地带，具有生物的多样性。宁夏有两座王陵，一座是贺兰山东麓的西夏陵，一座是罗山东麓的明王陵。明王陵墓群位于韦州镇西3公里处的罗山东麓，墓区原有“墓疙瘩”72座，普查时仅发现34座，其中就有明太祖朱元璋第十六子庆王朱栴的陵墓，从埋葬的规格看，仅次于北京定陵，朱栴1393年就藩宁夏，韦州为王都。这段历史在我的另一篇散文《消失的黄沙古渡》中有过描述，这么多年过去了，鬼使神差，不经意间又冒犯罗山，走马观花中只读了罗山的皮毛，深入读下去，你或许真的能读懂一部西夏史。

走近明王陵墓群，砖墙残留着斑斑伤痕，石缝中渗岀苍凉，庆王朱栴生前随缘放旷，名纵千古，一身可爱，由朱栴编纂的巜宣德宁夏志》，记载了宁夏地区从元未到明代宣德未年各方面的大事，是宁夏文化的奠基人，他的书被后人恭敬地请进了图书馆，罗山的陵墓却是颓废不堪。倒是当地的村民，听了文物部门的保护课，多少有了一点认识，自己可能是朱元璋的后裔，从此牛气了不少。中国人有尚祖的习惯，笔峰还是厚道些就此带过，比美丽的风景更叫人品赏的，是僻处罗山东麓的这段历史。

细雨中，我离罗山渐远，心里却想着门口那块匾，墨不错。

难道不是我们随风飘零，只知来路，不知归途，在生命的路上缱绻缠绵，解读自己的未能赶上肉体步伐的灵魂。

夕阳西下，牛羊归圈，牧人炊烟，不装腔不作势，一切美在自然、美在纯朴，身上沐浴着野草的气息，心里流淌着翠绿的情愫，宁静从这里开始，善意从这里升华。水灵灵的美，大方方地浪，可以像女人一样任性撒娇。

我迷恋于山川地理，更迷恋于那些消与逝的事物，现实生活的司空见惯，一览无余让人麻木，总想背叛大漠的荒芜，因为它让我太迷离，看不透究竟有多大，无法将它装进我的视野，可正是它的深邃吸引了我，让我如痴如醉，人类认知也许这样，越扑朔迷离，越让人充满新鲜感，充满兴趣。

人在生命的旅程中也应该建立一种效法自然、顺其自然的生活哲学，追求一份自然本真，随性、随缘，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和色彩，拥有什么样的心态，就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放弃是一种智慧，缺陷是一种恩惠，看你站在什么高度，草原大了，人就渺小了，漂亮的方向不一样，可那份光彩，始终透着扎实。

人生就是这样，有繁有简，有浓有淡，重墨淡彩处，也有那心心念念的山水情愫……

                  《 全文完》

         2021年6月初写于太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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