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时光

Sarah

　　烟雨时节思杜甫。三十来岁的时候，这家伙纵横燕赵，裘马轻狂，跟着李白大哥到处浪。他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他最好的时光。（王晓磊）          

                                       ——题记

　　（回郑集乡下老屋的路）

　　偶然听到老歌《春光好》，1986年春晚后火遍全国的一支小调，完全沦陷其中，循环轰炸中思绪被拉到1986年。

    86年是我初中升高中的一年，那时没有内卷没有集体焦虑，但春晚后的寒假也进入冲刺。尽管我的表现形式总是让母亲很愤怒的边看电视边做题，但本质上我也是很努力。现在回想，如果那时少看点电视，也许能考上襄阳五中，毕竟我离这个省重点高中只差三分。但是宜城一中也很棒了，尤其我这样在山西山沟沟里军工厂附属小学读到四年级，1982年才回到湖北的孩子，可以说是基础太差。

　　（1982从山西回湖北途径郑州）

在根本不存在补课的1982年，我那八面玲珑的母亲找到了一个老师给我补数学，刚开始我是各种懵逼，一听到两个火车这样开那样开，就头晕脑胀。总算不辜负母亲的辛苦，83年夏天考上了镇里的重点初中，那时能否考上似乎并不影响读书的机会，眼见的好处是能省下一笔28块钱的插班生学费，但是还有更深远的影响。

　　（那时的母亲，那时的家。母亲喜欢花草，她身后是厨房，厨房后面是正房。这里是我们从山西回到湖北的第一个落脚点。）

86年夏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更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否则父母追到县招生办把我的志愿从中专改到高中就失去了价值。终究我的底子还是偏薄弱，高中数学考过倒数第一，在没有补习班也没有各种教学辅助材料的年代，不爱读书的哥哥不知从哪里搞了一本习题集，我反反复复的做这本习题集。

　　（1986年初中毕业前夕）

但我也绝不是老师眼里的乖孩子，到县城的第一件乐事就是泡学校门口的录像厅，第一次看的是刘德华版《神雕侠侣》。晚上下自习后喜欢蹲老师家门口，看哪一个老师家开着电视又不小心留着门缝，我特别清楚记得我还蹲到过《流氓大亨》。至于宿舍熄灯后讲故事，更不在话下。偶尔还会溜出去下馆子，但每次都吃同样的菜，青椒炒卤猪皮，因为又香又便宜。 但我知道轻重，绝对不做过于分心的事情，在关键时刻定会决然刹车。我极其看重成绩，每次考砸都会无比懊恼。我的吃喝玩乐大家也许都看得到，但是努力用功的时候未必看得到，因为多是晚上或中午的休息时间。

　　（高中中午刷题留十分钟睡觉）

86年的11月，得到哥哥给的习题集不久，他就去广东当兵，从县城里集体出发，带着大红花，我从学校赶过来送行，我们全家在照相馆拍了合影，在《血染的风采》的乐曲中，我和妈妈都流泪了，有点凄凉，但也有一丝自豪。

       转眼到86年年底，腊月里例牌要给父亲打下手，父亲有二级厨师证，对美食有无限热爱，我猜他把相当一部分爱都揉进了美食，关于父亲的回忆也和美食不可分。最难忘是初中时他冒大雨给我送五香花生，我站在校门口看着大风大雨中他艰难踩单车返回，泪流满面。也有很愚蠢的时刻，有一次放假回来在外婆家过生日，吃太多胀的难受，一动不能动，躺在床上哼哼，爸爸笑出了眼泪。

　　（我和外婆、表弟）

腊月的各种年货，我最恨为炸兰花豆而剪蚕豆，爸爸说，忙几天，一个寒假都不用操心弄菜了。基本要忙到春晚，那年春晚费翔《冬天里的一把火》火遍大江南北。听这首火爆的歌曲时，我们都不会想到很快就有生活中的巨变。

     进到正月，突然有件诡异的事：家里养的鸡总是隔天就死一只，连死了好几只。现在想来是极其不祥的预兆。果然，87年3月的一天，我在高中宿舍醒来看见母亲在床边。她说爸爸生病了，在县里住院，现在带我去看他。之后很久我才知道父亲病得非常严重，母亲叫我去看的时候是刚过危险期。

（89年刚上大学时爸爸给我的信）

父亲很虚弱，看到我时眼角涌出泪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虚弱。我脑袋嗡嗡作响，想起83年夏天，因初中要住校，宿舍只有两排木杠子搭的通铺框架，每个学生要自带规定尺寸的床板，父亲兴高采烈地在家门口院子里自己做床板，然后喜气洋洋地送我上学。想起86年夏天，去宜城一中报到时，父亲带我去县公安局吃饭，身边有人说，好多年都没有公安子弟考上一中了，父亲笑着看看我，他内心一定是骄傲的，我也是。 那时的我，竟完全没意识到，那是多么好的时光。

　　（我和爸爸在孔湾派出所家楼下）

1986年，父亲身体健康，开朗活跃，因为成功侦破一起重大杀人案收割点赞无数。母亲精力充沛，骄傲刚强，她常责备我们不上进，指着她置办的一排家电说：以后你们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就不错。那时时常能吃到外婆做的饭，听到外公讲的神怪故事，周末常常跑去爷爷奶奶家，看奶奶的小脚和水烟，吃爷爷的旱烟袋锅。那时的哥哥刚到部队，我刚进重点高中。

那时，物质贫乏、生活艰苦，但人心纯良、安静详和。我们简简单单乐乐呵呵，但又努力上进憧憬未来。

那时，风正和、花正香、人正好。

　　但，那时的我，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后记：明天是母亲离世百天忌日。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母以及我们曾经共度的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