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劫

采薇

打劫

作者/采薇

那是1948年，一个冬天的夜晚。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在夜色的掩护下，三个蒙面人悄悄地潜入一户人家的院子。

那是村北角刘老根儿的家，屋后是一条小路，路北是田地，再北边是河堤，还乡河日夜不停地从村北自西向东流去。

此刻，天下起了小雨，仿佛故意为了掩盖罪恶。其实刘老根家不能算有院子，顶多不过是树枝柴草胡乱围起的篱笆。黑衣蒙面人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已经到了门前。

今年六月，刘老根儿刚结婚。老婆很漂亮，如花似玉，娇小玲珑。据听说，她娘家在小镇上，家道很殷实。丈母娘做得一手好茶饭，早上卖豆沫为生，做生意多年，攒了一些钱，陪嫁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少。

刘老根家境实际很凄惶，三间用土砌的茅草房，弟兄姊妹五个，最小的弟弟还在娘怀里吃奶。老根儿的婚房是西边那间，通客厅的门垒上 ，在南墙扒了一个门朝外。一扇小门像一个单薄孱弱的病人，颤颤巍巍，“吱扭吱扭”作响。

黑衣蒙面人目标很明确，直接敲响刘老根的婚房门。“砰砰砰”“老大爷，开开门，避避雨。”“老大爷，开开门。”敲门声在夜里很响，刘老根儿被吵醒了。老婆回娘家去了，只有老根儿一个人。

刘老根儿，身长八尺，儒雅俊秀，识文断字，据说还登台唱过小生。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又老实，胆小怕事。听着越来越急促的敲门声，他大气都不敢出。夜很静，老根儿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如涨落的潮汐。单扇门没法上门栓，老根儿用一根木棒顶住门梁子。门外的人急了，开始想办法开门。门槛被拿掉了，他们用一根棍儿从门下左右搅动，眼看顶门的木棒就要被搅歪了。老根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咣当”一声，木棒应声倒地，老根儿绝望地闭上了眼，恐惧像一把黑手一下子紧紧地攫住了他的心。门被强行推开了，一股冷风跟着三个蒙面人欺进了屋里。老根儿不禁哆嗦了起来。

“嗤啦”，一个蒙面人划了一根火柴。风很快把火吹灭了。“嗤啦”又一根火柴被点燃，又灭了。当蒙面人划第三根火柴时，他们已经到了床前。

“起来，起来，你犯事了。”一个人扯着嗓子尖声叫道。老根儿哆哆嗦嗦披衣下床，由于紧张，衣服从身上滑落到地上。老根儿颤抖着手，把衣服捡起来，重新穿上。借着火柴的光亮，老根儿看到两个蒙面黑衣人站在床前，门口还有一个望风的。床前的两个人，一个点火，另一人手举手榴弹，也许是冷，也许是贼人胆虚，老根儿看到那人缩着脖子微微发抖，甚至能听到他上下牙齿碰撞发出的“得得得得”的响声。

老根儿弱弱地问：“我犯啥事了？” “废话少说，隔壁屋里住的谁？”“是我老娘和弟弟妹妹。” “去去去，赶紧把她们叫起来，你的事今晚上得说清楚。”东北风裹挟着零星小雨，打在他脸上。老根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屋子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在老根儿去东屋喊人的时候，强盗翻箱倒柜，把老婆陪嫁的衣物细软首饰一扫而空。

然后，他们又把老根儿娘儿几个赶到了西屋。把一床被褥卷走了，还顺手背走了老根儿家唯一的一筐棉絮。当时老根儿的妹妹还在床上睡觉，差点被掀到床下。

二妹拽着被子不撒手，撕扯的过程中，一个强盗的面罩无意间掉了。借着昏暗的灯光，老根儿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对，就是他。”老根儿在心里暗暗地说。结婚那天，拜天地的时候，老根儿感觉有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盯得他脊背直发凉。看来，强盗预谋已经很久了。想到这，老根儿的心，一阵阵发紧。

“我想去厕所。”老根儿娘想借机去喊人。“别动，小心打死你。”强盗威胁说。

雨渐渐下大了，风也借机肆虐。老根儿家对面，是地主老财刘玉禾家的柴禾园。估计大声喊叫也不会被什么人听到，兵荒马乱的年月，即使有人听到也不会起来冒险。

“谁都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那伙强盗扔下一句话，一溜烟地消失在黑夜的深处。

    估计强盗已经走远，老根儿娘儿几个才敢去睡觉。没有被子的冬夜更加难熬。好在强盗只顾抢西屋的陪嫁，把西屋的被子落下了。老根儿把一床被子让给娘和弟弟妹妹，自己躺在麦秸窝里将就一夜算了。

“唉——”黑暗中老根儿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老婆回来咋交代啊！这穷苦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他想着想着，眼皮发沉就睡着了。

天亮了，雨住了。老根儿早早起床，发现屋后的路上有棉花，那一定是昨晚上强盗仓皇离开时掉落的。他顺着棉花的指引，一直寻到河堤，翻过河堤一直找到渡口边。一阵又一阵的溜河风吹来，老根儿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渡口，水边，一大团棉花，被河水浸泡，在水中漂浮，远远看去像一朵盛开的白莲。一只废弃很久的小船，在岸边的水里浮动着，船身已经发绿，一些水草树叶胡乱地贴在小船周围……

    老根儿站在还乡河边，呆呆地望着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