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夫去世了

云开日出——徐海云

今年的六月九号，当一抹余晖映红天际时，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怀着轻松愉快的心情，纷纷回到了家里，他们悠闲的靠在沙发上，或看会儿电视，或玩会儿手机。以此来缓解工作给他们带来的压力，可是在这一天，二妹夫却再也没有回到他的家里 。

那日的晚饭后，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不觉到了晚上九点半钟，这时我感到两眼发涩，很难睁开，于是就嘱咐大家都别玩了，各自回房睡觉 。

我和老公回到卧室里，刚刚熄了灯躺下来，老公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惊动了睡意朦胧的我们。我闭着困倦的双眼不耐烦地说:“谁到了这个时候还打电话，也不怕打扰别人休息。”老公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坐着，顺手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他睁眼看时，发现手机的屏幕上显示的是本家叔叔的号码。这个叔叔住的地方离二妹很近，但离我们却很远，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他轻易不会与我们联系。他现在给我们打电话，老公觉得他一定有事要跟我们说，于是老划了接听键，把手机举到了耳旁 。

我在一旁闭着眼睛假寐，也想知道这位叔叔深夜给我老公打电话究竟为了何事？我仔细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低微的声音，当听到叔叔提到二妹夫陈萍的名字后，我发觉老公突然沉默了下来，而且情绪也变得非常的低落，显得极难过的样子。见他这副表情，我感到一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要不然老公不会变得这样的颓废，于是我没有了睡意，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并且开亮了灯 。

我看了一眼老公的脸，发现他的表情是悲哀难过的，而且还有几分严肃，这让我感到有些胆怯，等他接听完电话把手机放下时，我才小心翼翼地向他打听叔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

老公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我，声音低沉而哀伤，他说:“叔叔告诉我，二妹夫陈萍在厂里下班以后，去卫生间洗澡时不慎滑倒摔死了 ！”

老公的话犹如一声惊雷，把我震得目瞪口呆，一时不知所措。缓了缓，我才轻轻的叹息一声:“二妹的命真苦，她一定伤心死啦 ！”

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消息，让老公感到六神无主，他不知道他接下来该怎么做。老公问我现在是否要将这件事通知给他的父母和兄弟姊妹，让他们都到医院去看望死亡后的二妹夫。我想了想告诉他，这样深更半夜的就不必那么兴师动众啦，因为他们多半都家住农村，交通极不方便，再说父母的年纪也大了，又有高血压病，夜里尽量的不去打扰他们，以防他们因睡不好觉发生意外；如果觉得现在有必要去医院看望，就只能是你和两个弟弟去，别人最好在天亮以后再让他们知道，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

老公认为我的话有道理，就按照我的话，在当夜和两个弟弟一同赶到医院去探望，并帮助二妹把她的丈夫从医院里弄回到她家已经搭好了的灵棚里。一切安排妥当以后，老公才和弟弟们各自回家。那时已经是晓星寥落，曙色上窗的时候了 。

老公回到家以后，天慢慢的亮了起来，他坐在沙发上疲倦的连连打着哈欠。这时他从裤袋里掏出了手机，把这个不幸的消息通知给父母和至亲 。

接着，老公向我描述了二妹夫去世的情景。他说二妹夫是个爱干净的人，下班以后总爱在厂里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才肯回家，不想这次却不慎滑倒，摔到了头部，造成重伤，又因当时工人都已下班回家，无人发现，因此失去了最佳抢救时间，导致死亡 。

老公的话让我唏嘘感慨不已，思绪不觉回到了二十年前 ……

由于计划生育的原因，我将刚满月的二女儿送到了娘家，让母亲代我抚养。我虽然心中万分不舍，但为了保住老公的工作，我只能忍痛割爱，别无选择。母亲对这个得不到母爱的外孙女充满了怜爱之情，她倾尽全力地去关心照顾孩子，尽量使孩子得到最大限度的幸福。她为了孩子，不惜荒芜了土地，少收了粮食，冷落了家人，怠慢了猪羊。只要能让孩子生活的幸福，母亲再辛苦都心里高兴。

女儿在外公、外婆的身边，快乐的成长。然而好景不常在，女儿八岁那年，母亲所在的辖区的计划生育抓的很紧，只要发现哪户有超生的孩子，就会对哪户人家追责、惩罚。在这种情况下，母亲不得已将女儿还给了我。我为了逃避惩罚，只好继续将女儿交给别人代管，经过深思熟虑，我们觉得二妹那里比较安全。于是就将女儿送到了她的家里 。

二妹看在哥哥的情份上，将侄女留了下来。虽然她心里也有顾虑，但对孩子还是不错的，毕竟她们是血脉相通的亲人。而二妹夫在孩子的面前表现得就没有那么和善了，他在孩子的面前整天黑着个脸，让孩子不敢靠近，仿佛孩子欠了他的钱一样。那时女儿只要看见她的二姑父就感到害怕。二妹夫在家时，女儿害怕的连屋都不敢进。就像一只偷嘴的猫，不瞅准时机决不进屋，生怕哪点做得不好，招来姑父的训责和白眼 。

二女儿在二妹家仅仅生活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二妹夫以各种理由送回了家里。我不知道女儿在二妹家受了多少委屈，我只知道直到现在让女儿去她二姑家，她依旧会害怕的连连推辞 。

老公的哀叹声打断了我对往事的回忆，我不再去想二妹夫过去是怎样对待女儿的事，我打心里非常惋惜他的早逝。毕竟他才只有50岁，毕竟他在上个月才当上了公公。毕竟他还没有退休，一直在辛苦工作，没过上一天的闲适生活；毕竟二妹还不算太老，就成了一个孤独的人。这种情形怎不让人心痛？怎不让人惋惜？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会泛起一阵酸楚，不觉泪水盈目。

6月11号，是给二妹夫出殡的日子。这天我们没来得及吃早饭，就和众亲友一起赶往二妹家，因为二妹夫的遗体要在早上8:00火化。早晨7点时，我们一行人就到达了二妹居住的巷子前，站在那里等着外甥前来迎接。没等多久，外甥和他的新娶的媳妇就手提哀棍、身穿孝服、哭哭啼啼的向我们走来，他们俩刚到我们跟前，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向我们逐一磕头，之后我们就跟着他向二妹夫的灵棚走去 。

二妹夫的灵棚就搭在他家的楼下。灵棚里放着一个水晶棺，二妹夫的遗体僵直地躺在里面，他的头和身子被一块红布覆盖着。水晶棺的前面放着一个陶瓷盆，亲友们把一沓沓的纸钱放在里面焚烧。那一片片飘起的纸灰，犹如一只只飞舞的白色蝴蝶，让人看了更加痛心 。

灵棚的外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二妹夫的遗像和几种贡品，以及香烛之类，以此表示对死者的敬重 。

客人们对桌上摆放的贡品并不在意，最能吸引他们注意的还是二妹夫的那个一尺见方的遗像匡，里面的遗像大概是用二妹夫年轻时的照片放大的，看上去既年轻又帅气，而且面带笑容，亲友们见了这张遗像，更为他英年早逝而感到悲伤，纷纷齐声痛哭起来 。

为殡葬服务的车来了，二妹夫的遗体要被抬到灵车上拉去火化了 ，痛哭着的外甥首先摔碎了那个盛着纸灰的陶瓷盆 ，然后将他父亲的遗像抱在怀里，同他的新媳妇一起走在人群的最前面。后面紧跟着的是二妹，她一脸的憔悴，头发也乱蓬蓬的，仿佛很久不曾梳理过。她的一双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茫然无神。她上身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T恤，下身穿一条黑色的长裤，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嘟囔:“早晨好好的去上班，晚上人就没了，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

二妹的嘟囔声让亲友们感到一阵阵心酸，都禁不住落下泪来 。

灵车很快到达了火葬场，在与遗体告别时，许多亲友都站的远远的，不敢看二妹夫的遗容，害怕回去以后夜里做噩梦；一些到跟前去的也只是看了一眼，很快就走过去了，只有二妹站在她的丈夫的遗体前久久不肯离去。她知道，她的丈夫进去以后就会变成骨灰，她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他的真面目了，他们真正成了天人之隔。这种时刻，她怎能不想多看一眼呢 ？

二妹被她的好友推推搡搡的拽到了旁边的凉亭下歇息，等待着她丈夫的骨灰被工作人员送出来。她不停地啜泣着， 眼白变成了血红色。我明知道无论用什么样的言辞都无法让二妹摆脱悲哀，但还是忍不住上前劝她“节哀顺变 ！”

二妹夫的骨灰取出后，被安放到“马山公墓”。我没有跟到那里去参加最后的送别仪式，因为我害怕看到那令人痛不欲生的场面 。

我不知道用多久二妹才可以把伤痛收敛于心，从悲痛中走出；用多久才能消除这惊天惨剧给她带来的痛苦和惆怅；用多久才能让她的心趋于平静 。也许这个伤痛永远会留在她的心底，永远的挥之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