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写在辛丑年五月十一父亲节

吴春光

这张照片是很多年以前，源自于海南日报社的一篇报道，报道的记者是当时万宁记者站的站长于伟慧。相片是在瓦西里先生不注意时拍得。

严格来说，我父亲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在我们当地也是个传奇人物。因为，他本人是没和我说过，他做了什么，经历过什么，我对我父亲的所有了解都是听外人说的。我对我父亲的印象并不太好，只知道他确实是很爱我，但是从来没有肯定过我所做的事情，没有表扬过我，对我的要求一向很苛刻。而且，不能说他的错。简单的说，其实就是老派的父亲，我想我爷爷当年也是这样对待他，因为我也是这样对待我儿子的。当然我觉得应该比我父亲对我好。

我手头上有的照片，都是我父亲参加工作之后的。

上世纪的1960年的3月，我父亲跟随我爷爷、奶奶和7个兄弟姐妹从印尼万隆子马西搭乘英籍轮船“大宝康”号回到祖国，最后安置在兴隆华侨农场，那时候他只有8岁。我爷爷在获悉新中国成立后，几经考虑最后不顾兄弟姐妹的反对，毅然决然的变卖所有家产，肩挑背驼的把8个孩子和所有家当带回到祖国，来到兴隆这片热土，投入到建设新中国、建设兴隆华侨农场的伟大事业中。

我爷爷有5兄妹，其他的兄弟姐妹都留在了印尼，2016年春节期间我父亲和他的兄弟姐妹回到出生地和亲叔叔还有所有家族成员见面。据我叔叔告诉我，我们的亲戚在当地都是很有地位的人，个个家里都过得不错，就一个字，有钱。

我爷爷育有10个子女，5男5女。我父亲排行第4。我爷爷和我说过，我父亲从小顽劣，成天都不上学，就想着找吃的，还经常给打，不敢回家。后来，我和我的父亲那辈的人了解过，当时农场的条件并不好，实行的是配给制，虽然我爷爷在连队食堂工作，但是为人刚正，从不多拿多占，恪尽职守，有好东西也是优先照顾有需要的职工。而他自己养育那么多小孩，平时就只能在闲暇时到太阳河、大海边去打鱼捞虾，虽然从来都没让孩子饿过，但是那个时候，国家并不像现在，缺油少盐那是肯定的，所以，我父亲不吃鱼除非是油炸的。受我爷爷的影响，我父亲也是刚正不阿，按照现在的说法就是不懂做人。

限于当时的条件，他很早就辍学，不过并不是说他没文化，他有自学的。出来工作的时候在武装连，负责割胶，后来进到农科所，是一个兽医。只是后来怎样和我母亲在一起的，我确实不了解，也没人和我说过。

我外公一直都在农场的基建部门工作，后来父亲到了兴隆华侨农场砖瓦厂工作。兴隆华侨农场砖瓦厂也从土窑经过迭代进化到了轮窑，这里有我父亲的贡献。印象当中，也时常跟着我父亲和外公出差，要么坐着解放牌要么就是东风的两吨半。

后来，父亲调任到农场的胶杯厂做负责人。记忆里最多的就是煮硫磺做模具时常着火的情形。在我父亲主持胶杯厂工作后没两年，全农场的胶杯就实现了自产，还广泛销售，整个胶杯厂每天的工作不断，效益不错，那个时候是在上世纪80年代，李步海是农场厂长。那时的我经常到胶杯厂玩，觉得那里哪哪都是宝藏，每天都有新事物让我发现。再后来，父亲想要发展瓷器，还做了很多鹅啊、小猪、小羊之类的玩具，更多的是碗、碟、汤勺。

那个时候虽然物质条件不太行，但是我家确实过得还不错。

在进入了上世纪的80年代中叶，我大姑丈让我父亲利用探亲的机会到香港去打短工，而当时的砖厂负责人因为看上了我父亲的胶杯厂，那个时候已经开始准备进行承包制了，说白了就是国有资产私有化的进程开始了。在砖厂负责人的极力劝说下，我父亲去了香港几个月，回来以后就光荣的成为了自主承包工人。也是，我外公那个时候已经退二线，准备离休了。

父亲的各种不甘，还有外公的各种不服气，在1988年就和港商一起创办了私营砖瓦厂，一切都是从无到有，靠自己建立起了一个还算不错的事业。说起来，父亲的运气确实不算好，好死不死碰上了我国的重大事件，一切又打了水漂。

在1990年的冬天，我父亲拉了一帮人，去到了深圳的公明镇，开始干农业，种植葡萄。我也在1992年到了深圳读书，那个时候我上初一。

很快，在1993年，我就跟随父母回到了兴隆，回到了兴隆中学读初二。当时，父亲又和外公一起，借着海南东线高速的建设，创办了采石场。

只是人力有时穷，很多时候都不是想象中的美好。没多久，因为一些事情，那个采石场也黄了。这时候，父亲应该是欠钱了。

他利用他的电焊技术，开始到处去揽做防盗网、搭铁皮篷的工程，每天都工作到很晚，早出晚归。每晚还需要拿糖水敷眼，手上也因为电焊的紫外线被晒伤。其实我很佩服父亲，他懂很多东西，能做木工，能做铁工，能做泥瓦工，能拉水电，在印象里就没有不能的，而且力大无穷，就像韩国电影演员马锡东一样的粗壮。平时话也不多，属于埋头苦干那种人。

再往后，舅舅长大了，外公没有安排他到农场上班，他想要养牛蛙。于是，父亲又和外公、舅舅一起在香茅厂开始创办牛蛙养殖场。

只是最后，外公为了照顾自己的儿子，把我父亲劝了出去，我们只能再次的流离失所，那个时候我初三。其实从深圳回来后，我家一直都是寄住在外公家。因为去深圳的时候，想的太美，以为会和小姨一样，能留下来，便把原来的住房都卖了。

还好，父亲的人品确实不错的，在我高中的时候，父亲在大姑丈的支持下，在美丽的太阳河畔自建了一栋4层楼的房子，一家子总算是有了一个靠近城区的家，不再颠沛流离。

利用这栋房子，父亲自学了做面包、蛋糕、饼干的手艺，在家里开了作坊。而我就是那个时候，每天放学都要帮忙家里卖面包，推着单车载着一箱箱面包走街窜巷的叫卖。收入还行，那个时候基本没人做这个。每到中秋和春节就是我家里最忙的时候，中秋做月饼供给农场基层。春节做猪油饼和传统小蛋糕，供给农贸市场的摊贩。让我印象深刻的是，晚上睡觉闻到猪油饼的味道竟然我抽筋了，可见当时的辛苦。现在想起来，父亲真是能做。从早到晚的没有停歇，我觉得我很对不起他，他的身体其实就累坏的。

在2003年，我外出打工，父亲得了肺炎，母亲让我回家照顾父亲。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不可思议，父亲可是超人，怎么能够生病呢。直到今天父亲节我才明白，我也步入不惑，身体还没有父亲好。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

在我从兴隆热带植物园辞职出来后，经过一年的彷徨，我决定开个茶店。

开头那张照片就是在店里拍得，那个时候，虽然我人也近30岁了，但是成天都不定性，就想着谈恋爱找老婆，店里也没怎样用心去看，都是交给父母。父亲是遗传了爷爷的功底，当时为了做好兴隆华侨传统风味点心，也是问了很多老人。靠着自己的摸索，弄出了属于自己特色的风味点心。我学的不好，很多人都说我不如父亲做的好吃。

不过，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选择开店，一定会做一个平凡的打工仔。我父亲就是在这个时期把身体熬坏的。他每天凌晨3点就会到店里准备。都没有休息好，我们又是家族遗传的高血压。

因为时代的原因，借着兴隆咖啡和兴隆华侨传统风味点心还有我父亲的名气，我的店算是当地最早的网红店，有人拿着报纸找过来，也有人经过兴隆专门过来，更有人为了吃口点心甘愿长时间等待和出高价预定。

这是我父亲的功劳。

2008年，我的事业迎来了新的篇章。我把店面做到了500平，而且员工也突破了20人。我父亲更累了。现下想起来，真的是不值得。

在2011年的时候，我父亲这辈子的最高光时刻来临了，我们去参加海南欢乐节的活动，我父亲所做的点心参加了评选，获得了一等奖。

那个时候也是他身体状况相对较好的时候。可惜的是，那时候的我太不懂事，真是不孝。

随着生意的越来越好，我在2010年也结婚了，在2012年也迎来了自己的孩子，总算知道了作为父亲的滋味。

那些日子，我觉得我很幸福，有妻子、有孩子、父母健在、身体健康，我自己的身体也不错。那个时候的我没有留下什么不开心的记忆。而且店里也是人才济济，操心的事不多，有很多事都是父母操心了，我可以四处晃荡。岳父、岳母的身体也好，能够帮着带孩子，而我和妻子的感情也不错。

老话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乐极生悲的事情常有。2016年我父亲中风了，很不幸的是我没有在意或者没有想到过我父亲真的是老了。在第二次中风后，我父亲的整个精神面貌和心里状态都变化了，而我却没有自觉，还是在气他，现在想起来，真是不知所谓。

对一个中国传统男人来说，这辈子的意义是什么，相信很多人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父亲也一样，从这个角度来说，他是成功的。

他现在只是因为中风了，腿脚不太方便，而后就是脑袋有些犟和古板，不认同我现在做的事情。

只不过有些时候，不是人选择了命运，而是命运选择了你。当然，再来一次的话，我也许会选择另外一种活法。至少，要父母健康，我也身体好好的那种生活，钱多钱少不是大问题。很多时候，并不是说钱多了或者权大了才能显得有用。

今天是父亲节，在这里祝愿我的父亲，身体健康，每天都能够睡好吃好。也祝愿天下的父亲们，不要把事情憋在心里，这样其实除了把自己搞垮，没别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