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是一种洗礼

腰悬河

　　来到办公室，郑主任正在分发第二期《明德校报》。第一期看完了，颜值不错，有内涵，接着看看。说着，就顺手拿一份，快速扫视着标题。郑主任抬起头，笑着说，建党一百年，“七﹒一”搞个专版，约篇稿子，作为一名老党员，写点工作生活的体会和感受吧。工作几十年，平平淡淡，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写的，我随口说。

　　下午回家，坐在沙发上微信接收新招教师发来的证件图片，上幼儿园的孙女缠着要陪她做作业，我不耐烦地说，没看我忙啊，等会儿。妻子在厨房答话说，孩子小，态度好点，接着又向着孙女说，你爷爷忙了一辈子工作，等他忙，作不到指望，等爸妈下班了陪你写作业，乖，听话。听妻子如此一说，心里“咯噔”一下，如此熟悉的话，有些年没听到了。是啊，平凡而忙碌的岁月，其实背后都是妻子在默默地支持与付出。联想到上午郑主任约稿一事，我想，生命中，家庭和工作的另一半，才是值得认真体味和感悟的。

几十年过去，春夏秋冬一幕幕，禁不住频频浮现在眼前，平生感慨。细细一想，干了一辈子的工作，亏欠家人的多着呢。

　　自己有孩子的时候，虽然年轻，但工作担子重，两班语文、班主任、团委书记，每天都是满满的。冤不逢时，在这个节骨眼上，妻子所在的供销社解体，养孩子、做家务、干农活，所有家庭负担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时全县八个区，一个区一所重点初中。我所在的杨柳池中学属于老八区，离家少说也有五十里路，和学生一样，周六下午回家，星期天赶到学校上晚自习。放假到校这天的晚自习都是班主任的，总结上周得失，强调纪律，安排下周工作。工作忙的时候，几个星期，甚至过达个月不回家，是经常的事。

　　女儿三岁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发烧，不吃东西，妻子用背篓背着孩子去管理区所在的医院打针弄药，往返近二十里路。回转的时候，天色已晚，走到一半路程，前面能看见的路仅有一条白巷，其中有一段还要穿过一片树林，根本看不清路。昏暗的夜色中，山像堵心的魔阵，树像噬人的魔鬼，看着看着，好像还有动的感觉，身子凉嗖嗖的……越看越恐怖，越想越害怕，加之孩子又小又生病，犹豫再三，求助邻村的文姓大伯，说借个电筒或是讨个火把。大伯慈善，叫小女儿送妻子走过树林，并将电筒给她，说二天带过去就是。

几天后，我回到家里，看见孩子病成这样，埋怨怎么不到村里打个电话或请人带个信呢？妻子说，孩子的病好像稳到在，你经常说，工作是大事，是党员还要带好头，怕耽误你，影响学生呢。我心酸地说，孩子的事是大事，随即收拾出发到杨柳池。

到学校已是晚上十点，孩子啼哭不止，打听到同事冯老师的父亲小儿科厉害，就请冯老师带路，连夜出发，七八里路很快就到。冯医生说，孩子的病不能拖啊，你们看，都烧成肺炎了。打针弄药，孩子的病很快好转，而且花钱不多。冯医生果然厉害。此后好几次小孩生病，都是直接去找冯医生，大人孩子都记着他的好呢。

　　我在《父亲的后半生，我的前半生》一文中说过，兄弟姐妹多，在我成人立家的时候，父母已经年老。小孩大了，要上学读书，只好把妻子接到学校照顾孩子。一次，母亲托人带信，说父亲生病，双腿肿得都不能走路了，叫我回去看看，弄点药。妻子听后直接发话，俗话说“男怕穿靴，女怕戴帽”，意思是男的怕腿子肿，女的怕脸上肿，腿子肿不是闹着玩的，干脆把父亲接来弄药，一是在这儿有我照顾，你工作忙，少耽误你，二是这边的医疗条件也好些。我暗谢妻子的通情达理，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找车将父亲接到学校。检查后，一边在医院打针吃药，一边有妻子照料护理，父亲的身体很快得到恢复，我也没有因此耽误工作，心里格外地安稳踏实。

　　两个孩子上大学，中间有两年同步，每年节省着节省着都要一大笔开支。妻子决定重新工作，在我所在高中的教工食堂当工人。那时的教工食堂不兴承包，就是成本核算。每次放大假的时候，很多教师要回老家，并不在食堂就餐，早餐的包子、馒头往往剩下不少，工人们就商量着分了带回自家吃。妻子说，我们家的那口子不允许带东西回家，再说，这是学校的成本，最好不要我们几个分得，可以送给那些留守孩子，每次放假都有登记住校，不回去的。大家异口同声，表示同意。事后，别人疑惑地问，你老婆是党员吗？我笑笑说，有点像，隔不远，不比党员差呢。

　　退休后，承蒙赵校长垂青，到巴东明德外校工作，妻子说，身体允许，也不反对，一辈子没弱过别人，要么不答应，答应了就要把委任的事做好，反正我不拉你的后腿。

说得好。我高兴地拍拍手，接着说，我入党三十五年了，没给单位丢过脸，没给家庭丢过脸，更没给亲戚朋友丢过脸，一辈子都在争光，怎么会突然就成软骨头呢？再说，干部退休，党员永远不会退休，做人的善良，工作的上进，事业的忠诚，家庭的责任，人生的价值，都写在自己的名字上，是值得永远珍惜的东西，是终身为之坚守的全部，是不容挑战，不容质疑的，这个我懂。

人生不能自己委曲了自己，生活也不能人为地制造窝囊。奥斯特洛夫斯基曾说：“当你回首往事的时候，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愧”。是啊，作为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人，做了该做的事，吃了该吃的苦，坚持了该坚持的信念，做好平常事，散发正能量，是本分，是责任……当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不感到后悔，不感到羞愧，不也是一种快乐吗？

妻子打断我的话，说：“你这是在给我上课啊……”我忍俊不住，暗自发笑。

作者简介：

腰悬河，本名毛兴凯，男，土家族，字同仁，号前川瀑布，湖北巴东人。大学本科学历，语文高级教师。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华辞赋家联合会会员；湖北省楹联学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恩施州作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网、散文网会员。

作品曾在《中华辞赋》《齐鲁文学》《青年作家》《襄阳文艺》《教书育人》《荆楚对联》《恩施日报》《恩施晚报》《天赐恩施》《神龙溪》等报刊杂志及多家媒体平台登载。著有散文集《故乡的心跳》《三更是乡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