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我的父亲

铁壶煮茶

我的父母亲 <p class="ql-block">父亲是浙江东阳人,我对父亲的许多了解还是在他去世之后。有一年,我们兄弟3人去东阳扫墓,遇见了老家五叔的孩子,在和他的沟通中,我逐渐了解到了父亲年轻时候的一些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我离开东阳的时候,五叔的孩子发给我了一篇文章,是江文焕烈士的遗孀程正迦讲述的【流亡路上】,文中提到了我的父亲。那是1942年,日军已经打进了浙江,我父亲他们就读的衢州中学宣布停课、解散,学校给每个学生都发了一张流亡学生证明,有了流亡学生证明可以免费乘坐火车。父亲他们8位同学为了不在沦陷区当亡国奴,就踏上了西去求学的道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在这8位求学的学生中,有一位同学叫查良镛,他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香港武打小说作家金庸。从浙江到重庆,路途遥远,他们一行人先是挤上了去江西的火车,到了江西贵溪之后,浙赣铁路中断了。由于担心遇见日军,他们选择了走山路。渴了,喝泉水;饿了,吃炒米。炒米吃完了,他们就用铅笔盒煮生米吃。一路上日晒雨淋,除了查良镛,包括我父亲在内的7位同学都病了,幸好遇见了一位好心的老大娘收留了他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他们继续西行,走到赣州之后就分开了。父亲在赣州的19中读了几个月的书后,就去了重庆。1945年,<span style="font-size: 18px;">父亲考入了交通大学</span>。我从网上看到,上海交大于1940年迁移到重庆,1946年抗战胜利后,交大又迁回上海。父亲大概就在这个时候随学校一起来到了上海。</p> 在程正迦老人的叙述中说到,当我们“走到江西南丰时,才知道日军刚刚占了南城县。我们与日军几乎同时走在两条平行线上。日军行进的大路与我们相距不过10公里!好险啊。” 父亲和查良镛拍摄于1942年8月于江西南丰 年轻时代的父亲 <p class="ql-block">1947年,父亲在上海交通大学参与组织成立交大“山茶社”,以各种形式宣传进步思想,配合党的地下组织开展斗争,坚定地走上了革命道路。上海交通大学杰出校友、中国核潜艇之父、共和国勋章获得者黄旭华,就曾是山茶社的一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49年2月,父亲投笔从戎,参加了解放军浙东游击队,同年5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p> 交大学生的“反饥饿、反内战”大游行,标语上写着“每天的饭钱755元,还不够买二根半油条”。父亲拿着话筒走在队伍的前面 身穿戎装的父亲 <p class="ql-block">1953年,父亲从华东空军调动到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任教,母亲随着父亲一起来到了东北,我们兄弟三人也就在哈尔滨出生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后来,父亲所在的电子工程系南迁到湖南长沙,成为了现在的国防科技大学,父亲也转业到了湖北武汉的汉口机械学院,最后在华中科技大学离休。</p> 姥姥、小姨、父亲、大弟和我 父母亲和我们兄弟三人 <p class="ql-block">前排右手边第一位是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院长陈赓大将,前排右三胸带大红花的是我父亲</p> <p class="ql-block">在我小时候的印象里,父亲对我是很严厉的,一直要求我要成为弟弟们的榜样。记得小时候,我的语文成绩不是很好,父亲就买了一些小人书,然后把小人书的内容提要叠起来,让我看后讲出这本书里写的是什么。有一次,父亲发现我在偷偷看小人书里的内容提要,就气的抽出皮带打我的屁股,把我打的嗷嗷直叫。</p> <p class="ql-block">我们兄弟三人</p> <p class="ql-block">1964年,我10岁的那年,父亲转业到地方,他在我的心里就成为了一位慈父,再也没有打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虽然是家里的长子,但我在家里和父母亲一起生活的时间却不长。在哈军工上幼儿园的时候是全托,每个星期一的早晨,父亲都会送我去上幼儿园,但我却最不喜欢上幼儿园。在我儿时有限的记忆里,幼儿园每年的冬天都有耐冻的训练,小朋友们都要脱掉衣服坐在户外挨冻。睡觉的时候,我们都必须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允许有任何的翻身动作。在哈尔滨上小学的时候,对老师的尊敬永远是放在第一位的,只要见到老师,学生都要立正、脱帽和鞠躬,然后说声“老师好”这些记忆实在是太深了,令我一直都忘不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上初中的时候遇上文化大革命,父亲作为臭老九和走资派,经常被隔离审查,也没有时间管我们,我当时的任务就是帮父亲去看有没有他的大字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初中毕业后,我随家里一起去了湖北潜江的五七干校,说是“五七干校”,其实也是插队落户。父亲当时是落户大队的指导员,<span style="font-size: 18px;">我们</span>被分配在了一个生产小队的队长家里。为了让我们这些随家来农村落户的孩子有书读,父亲送我去了渔阳区的渔阳中学读高中。</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区中学距离我们落户的生产队有12里路,我只能在那里住读,每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后回家,星期一的清晨再走去学校。即使是在农村的中学读书,父亲也不忘嘱咐我要好好学习。那时的农村中学,没有像城市里那样搞停课闹革命,但是师资力量不齐,只重视语文、物理和数学,对英文和化学根本不重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1972年,父亲从五七干校转到了华中工学院(现在的华中科技大学)机一系,平反后,任机一系副系主任。而我也从渔阳中学转到了华中附中,在那里读了半年高中,又赶上了上山下乡。在我下乡的行囊里,父亲放了几本大学一年级的电工基础和英文教材,他对我说了句:“有空就看看。”我真的没有想到,在农村2年多的时间里,我居然把这几本大学教材学完了。我认为在那时养成的学习习惯对我后来的工作产生了很大影响。</p> 上山下乡前同学们一起在华工的校门口合影 1975年,我参加了工作,又是一个需要出差的单位,每年都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出差在外。结婚后,单位分配了房子,我住在汉口,父母亲住在武昌,我们也只有在周末的时间才能回去看望父母。<br><br>那时候的城市的交通并不像现在有很多选择,我们回武昌要先坐轮渡,然后挤公共汽车。到了华中科技大学的之后,还要走20多分钟才能到达父母亲的家。<br><br>我每次回家都觉得时间过的特别快,那时候,虽然没有智能手机可以上网,但是也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和父母亲坐在一起聊聊天,家里似乎有做不完的事情。但凡有了空余的时间,父亲就会叫我们一起陪他打那种老式麻将,也就是那种很复杂的算番麻将,我们不会打麻将,但是我们也愿意陪父亲一起玩,我喜欢看到父亲胜利时的那种喜悦心情。 <p class="ql-block">父亲离休后,曾任原华中工学院、华中理工大学老干处总支离休党支部书记、老干处书画协会会长。我发现父亲除了喜欢在家里写字、画画、去校合唱团唱歌(父亲说他年轻的时候还是交大合唱团的队员)、和朋友一起打桥牌外,他还有一个喜欢看武打小说的爱好。</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70年代末,在市场上能见到的武打小说都是一些小印刷厂出品的单册本,印刷的质量很差,封面是浅黄色的,一个章节印成一个薄本,每本一元钱,这种书不仅贵,而且都不是在新华书店里可以买到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时候,父亲看起武打小说来简直是废寝忘食,母亲经常劝我不要给父亲买武打小说,但是我又非常不忍心看到父亲的那种失望的表情,我只好把给父亲带书的时间段拉长。</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父亲特别喜欢看金庸的武打小说,我现在想想,这可能和他们是中学同学有关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有一年,我把父亲接到了汉口,让他和我们住在一起。可是他从来就不想去逛街,对吃什么也不挑剔。他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看武打小说。我们上班去的时候,他就坐在一张椅子上,等我们回家后,他还是坐在那张椅子上。Jasmine和我开玩笑地说:“爸爸真的很好照顾。“<br></p> 武汉高校老年合唱团赴京参赛载誉归来汇报音乐会 父亲和我们 在我的一生中,有3件事使我对父亲的印象特别深。一件事是我从下放的知青点回来探亲,家里没有人,于是我就躺在竹床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长的时间,我突然感到身上有了一阵阵的凉风,当我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父亲坐在了竹床边,一边用他那双慈祥的眼睛看着我,一边拿着一把大蒲扇在给我打扇子,他还是把我当成了一个孩子。<br><br>第二件事是我和父亲从汉口回武昌,那时从武昌去汉口叫进城。当公共汽车进站的时候,全部等车的人就像潮水一样围着车门跑,当车门一打开,大家就开始拥挤在一起往车里涌。父亲当时站在了一个比较好的位置,所以当车门一打开,父亲就挤上去抢到了一个2节车厢连接处附近的位置,这个位置离车门很近,但也是最容易受到上车人推挤的位置。当父亲看到我上车之后,就站起来把我拉到了座位上,我一直不肯坐在这个座位上,直到父亲生气了。当我坐在这个座位上时,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时地抬起头来看着父亲,但是父亲就是不看我,他用他的那双有力的双手把我的椅子围成了一个坚固的城墙,不让我受到拥挤。我后来也当了父亲,我才感受到不管孩子有多大了,在父亲的心中,孩子永远是孩子。<div><br></div><div>第三件事是大弟大学毕业了,他被分配到北京一机部的一个机床研究所。那天,我们全家去火车站送他,当火车鸣笛开始离开时,我看见父亲转过了身去,泪水从他的眼里流了出来,我是第一次看见父亲流泪。这真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div> 我和我的大弟 父亲的画展 <p class="ql-block">从1998年到2016年,小弟先后为父亲举办了3次画展,前二次是在华中科技大学,最后一次是在上海交大。在小弟为父亲打印的画册中,原华中科技大学的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培根先生为画册提名【亿锋】,原华中科技大学的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杨叔子为父亲的画册写了《序言》。</p> 原华中科技大学的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李培根先生为画册提名【亿锋】 原华中科技大学的校长、中国科学院院士杨叔子为父亲的画册写了【序言】 1998年在华中科技大学展览馆举办的父亲书画展 <p class="ql-block">站在小弟旁边的是父亲生前好友—中国核潜艇之父、共和国勋章获得者黄旭华院士</p> 2016年在上海交通大学图书馆举办的父亲书画展 我们兄弟三人 <p class="ql-block">1997年,父亲患病离开了我们,他去世后,我们根据父亲的遗嘱,把他的骨灰撒入了杭州的钱塘江和武汉扬子江。钱塘江是父亲的养育之地,扬子江是他曾经奋斗过的地方。他虽然没有让我们给他在这世上留下一块碑、一杯土,但是他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