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水烟筒

好好活着(李陵湘)8502261

父亲的水烟筒

文/李陵湘

父亲老了，端着一杆水烟筒。坐在竹躺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他一边抽一边咳。屋里很暗，看不清父亲的脸，但那杆烟筒却不时闪着光亮。

我想喊父亲别抽了，却怎么也喊不出声，心里一急，憋足劲猛地大喊一声。这喊声似雷鸣，只见一道白光闪了一下，父亲不见了。我一惊醒了，原来刚才是在做梦。我梦见了已经去世许多年的老父亲。此时，只见窗外正电闪雷鸣。雨下个不停。梦中父亲的那杆烟筒，老在眼前放晃动，使我难以重新入眠，而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

父亲是一位老矿工，生前只有两大嗜好。一是喝酒，但他喝酒从来不贪杯赌狠，只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喝点酒驱风御寒。另一个嗜好就是抽烟。可他抽烟一辈子只抽了一个品牌一一旱烟。而旱烟的抽法又只有一种一一水烟筒。

至今我还记得清楚，父亲的水烟筒是黄铜做的很精致，很漂亮，人见人爱。父亲非常珍惜，被磨擦得闪耀着金色的光泽。父亲抽的旱烟，也是他自己亲手种的。因为那时矿工收入低，家庭人口又多，没有余钱买烟抽。也因为父亲的矿工兄弟多，他们中间大多数是和父亲一起，在解放初期背井离乡来到矿山的，几乎都是些单身汉。只有父亲和几位乡党把家安在了矿山，父亲朴实忠厚，大方好客。所以这些兄弟在井下辛苦一天，下了班，不请自到。常来家里串串门，放松心态与父亲抽烟喝茶，神聊海侃。

父亲的这些兄弟们，个个都是烟林高手，抽起来没个完。只要围坐一块，父亲那杆烟筒点燃之后，便不会再熄灭。在几个人手里轮流转，你一口他一口抽得津津有味。那烟筒每次含在嘴里抽时，都会象水烧开了，连续发出“咕噜噜，咕噜噜。”沉闷的声音。那时我还小在一旁看了，常常蠢蠢欲动，也想试试这烟到底是什么味。可我有这个心，没这个胆，怕父亲责罚。

有一天父母都不在家，我偷偷地学着大人们的样子，在烟嘴上装满烟丝。然后忽地一下吹着点烟的长纸棒，凑到烟丝上，试着抽了一口。谁知我抽到嘴里的不是烟，而是一大口烟筒水，吐都吐不赢。那烟筒水又黑又辣又臭，味怪难闻，害得我好几天都不想吃饭。以至后来我望着那杆水烟筒，心里就发悚。

后来父亲知道了，他严励地告诫我们兄弟，烟不是好东西，长大了别抽。说是这么说，可父亲他自己仍然照抽不误。父亲的去世与烟无关，可他生前每次抽烟总是咳嗽不止，这或许是他告诫我们不抽烟的原因之一吧。

    父亲去世后，留下那杆水烟筒。他生前的矿工兄弟都想得到这个宝物，毕竞那个年代，铜质水烟筒是难得的稀罕物。可母亲不允，说是要留下来，给后辈作个念想。

其实母亲是反对抽烟的，她曾对我们说：“抽烟有害身体，把这杆烟筒给别人，百害无一利。”但后来满叔从乡下来，看到父亲留下的烟筒，金光熠熠，自然是爱不释手，硬是跟母亲要拿去。滿叔和父亲是亲兄弟呀，他要件哥哥的遗物，人之常情。母亲不好拒绝，只好听之任之。于是，这杆烟筒到了满叔手里。

那年我回乡下，到满叔家，我又见到的那杆久违的烟筒。只是那杆烟筒高搁在祖先牌位旁，好像许久没人摸过一般。上面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完全没有了我记忆中的那般光泽闪亮。睹物思人，我用蒙胧的眼睛盯着水烟筒，仿佛又看到当年父辈们抽烟谈笑的场景，心情难以平静。这时只听满叔在我耳旁说：“我已经戒烟多年了，这杆烟筒也再没有让人碰过。你父亲早年离家，葬身异乡，现将他生前心爱之物安放在这上面，就当你父亲魂归故里吧。”

后来我听满婶说，满叔在前些年得了肺结核和支气管炎，医生让他戒烟，身体才慢慢好起来。两年前，八十多岁的满叔寿终正寝，我再次回乡，望着神龛旁那杆父亲和许多上辈人摸过的水烟筒，久久无语，泪沾衣襟。

时轮飞转，日月如梭。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有半个世纪之久，父亲那杆水烟筒，却是我 此生抹不去的记忆。

我的父亲是矿工

怀念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