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的粉条，～ 温馨的饺子

珈先

　　一九四八年临近夏至，我山东兵团在结束了周张战役（周村张店)后，未经休整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主力迅即向潍县两侧运动，于四月初将国军的鲁中堡垒潍县包围，这是我军在华东战场上的第一次城市攻坚战，拿下潍县贯通鲁南，渤海，胶东三个解放区，使其连成一片，割裂敌依托胶济铁路建立的防线，遮断王耀武重兵集团海上通道，剑指津浦路门户济南，一但济南易手就关上华北国军南逃的陆路通道。济南潍县互为犄角，唇亡齿寒。丢了潍县，济南也就处在风雨飘渺之中，因此，一方志在必得，一方绝不放弃，明摆着在潍县，交战双方必然冲撞出滔天大火。

　　白浪河穿城而过，将潍县城一分为二，一座桥连接东西两城，西高东低。潍县城是国军在山东重要战略支点之一，驻军数量多，火器精良，城高墙厚，易守难攻。历史上潍县还没有破城记录。所以国军号称潍县固若金汤，只等共军前来“送死”。

　城墙上弹洞累累几十年后依然清晰　

四月二日，我军攻击的炮声划破天际，只用了七八天我围城部队已将潍县城外围工事攻陷，大军云集潍县城下将东西县城围的如铁桶一般，敌军以为我即刻攻城，准备做困兽之斗，而我军确放慢战斗节奏，各部队展开土工作业，向城墙下护城壕推进，敌人一时摸不清头脑，误以为交战初期已给与我军以重大杀伤，攻城部队已成强弩之末，却不知自己末日行将来临而盲目自信，济南敌军居然还举行了潍县防御战祝捷大会，岂不知我军坑道作业进度很快，几日内土工作业基本完成，攻击部队可沿着交通壕沟瞬间前出至城墙下，即可减少伤亡又能达成攻击的突然性。城墙高十米，城墙上下构成立体交叉火力，虽然墙高器利，但敌人摸不清我军动向，战斗达成突然性的主动权始终掌握在我军手里。

二十三日子夜二十一分，突然我军炮火将西城突击方向打成一片火光，先头工兵分队连续爆破将城墙炸出豁口，突击部队一拥而上，不畏伤亡坚定扩大突破口，鏖战至二十五日占领西城区，不给敌喘息机会，战斗迅速向东城发展，敌拼死抵抗待援，这时青岛敌军向潍县猛烈的向心攻击，妄图解瓮中之鳖于倒悬，在城西通往城东的桥上攻击部队受阻伤亡较大，准备调预备队上保持冲击将敌注意力吸引过来，这时阻击打援方向出现缺口，兵团前指急调胶东军区打援部队预备队，预备队分兵两路。一路加入攻击，一路不惜代价堵住缺口阻敌增援，经过全体参战指战员浴血奋战四月二十七日潍县终被攻克。

胜利了，部队撤离，近一个月22个团的大军粮草供给还是紧张的，为保证主攻部队，有些部队的粮食供应就不宽裕。撤军在即，一个打援的连队午饭后就要踏上归途，打下潍县后，部队缴获了不少粉条，司务长在民政干事哪里领到的给养就是粉条，这天的午饭就是煮粉条，炊事班把粉条煮好撒上把盐，全连稀里呼啦的就吃了起来，饭后集合列队准备开拔，司务长由于归还借老乡的家把什，回来迟了，炊事班长已将行军锅都背上了肩，一看司务长气喘吁吁一头汗跑回来还没吃饭，就急忙支锅慌慌忙忙煮了一大碗粉条，由于匆忙加上先头部队已经动了起来，粉条煮的就不透彻，司务长也顾不得那么多，从早上忙到日正午也饿了，狼吞虎咽就把一大碗粉条胡噜进肚子里，收拾停当炊事班加入行军序列，只见司务长站起身背包轮到背上，突然见他脸色铁青，站立不稳仰面摔倒，连长急令通讯员跑步到团卫生队去叫医生，待医生赶来司务长已气若游丝，医生问中午吃的什么，炊事班长答；一大碗粉条！这位四十多岁的医生又急急追问；粉条煮透了没有！炊事班长答；部队急着走，欠点火。这时再看司务长已经断了气。医生站起来转身对连长和指导员说；粉条没煮透，加上吃的多在肚子里涨开，站起来时动作过猛，将肠子撑破了。司务长平时工作认真，不管对谁都热情似火，前几天打援，关键时刻他还带着炊事班堵过突破口，得知司务长没有倒在炮火连天的战场，只因急急忙忙吃下没煮透的粉条而合上双眼，全连上下没有一个不流泪的。自此，那个连部通讯员在以后的日子里吃饭时再不碰有粉条的菜，就是色香味俱全的大菜只要有粉条这个食材都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九十岁荣获中共中央颁发的在党五十周年纪念奖章时，说起那位在潍县战役因吃粉条而牺牲的司务长还唏嘘不已，他不是不吃粉条，而是为了不曾忘却的纪念。

　　还处在襁褓中的共和国，正准备大干一场重整河山，修复战争疮痍的时候，以美军为首武装到牙齿的联军横扫朝鲜三千里，气势汹汹的杀到了我们家门口，虎视眈眈的盯着一个刚刚诞生的婴儿，张着血盆大口。国破家亡的厄运又一次即将到来，中华民族再次被迫反击；抗美援朝，保家卫国。

当时国力弱的马尾穿豆腐提不起来，钢年产量区区九万吨，全国每人打一把锄头还差的十万八千里，这是一次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的大碰撞，前景堪忧。唯一不缺的就是站起来的人民具有的精气神，志愿军的几支王牌队伍昼夜兼程秘密前出，以突然的动作打的联军目瞪口呆，措手不及。胜利建立在轻步兵以热血胸膛，饥饿之躯面对敌人来自地面、空中、海上、劈头盖脸倾泻而下的炽热金属流。即使如此，在社会主义阵营的援助下硬生生将联军推回战争的起始点，我们的轻步兵千呼万唤自己的强大炮火和装甲突击力量，在接收了苏军乌克兰基辅近卫坦克团和莫斯科坦克警卫团的装备，并经苏军一对一教学移交，又进行了一段严格的训练，初建伊始的坦克装甲部队披挂出征了。部队车运至新义州之后摩托化开进铁原，在朝鲜我们没有制空权，都是昼伏夜行，行军途中车队停在一条河床上，这时天快亮了，一但天亮被美军飞机发现，这百十辆战车顷刻之间就会被炸的灰飞烟灭。隐蔽刻不容缓，虽然器不如人，但我军人员素质是一流的，不一会百十辆战车消失的无影无踪。

没有制空权，大规模使用装甲部队是兵家大忌，我军历来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通过摸索找到了在没有制空权条件下运用坦克的战法，那就是扬长避短，充分发扬我军敢打必胜的精神和近战夜战的特点，每当前沿步兵见到自己的坦克，这些被敌人火力一直欺负而始终不屈不挠的战士们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

 坦克小部队出击，采用游击战法单车猎歼。敌人欺负我军没有坦克和有效的反装甲火器，常常大摇大摆的把坦克开到前沿，近距离直瞄对我前沿阵地进行火力压制，我军就利用敌人的盲目自信，利用夜幕和炮击将坦克小分队潜伏在阵地前沿，佛晓时突然开火打的老美措手不及，取得不错的战果，坦克兵几次与敌交手后，美军再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把坦克摆在阵地上了。

利用夜幕，单车坦克在步兵和炮兵的掩护下渗透进敌前沿区域，“抓一把就跑”，积小胜为大胜。

　　坦克部队到达指定地域后，部队为防空袭分散驻地，基指（基本指挥所，作战部队指挥所分前进指所和基本指会所，一个前敌指挥，一个统筹全面)电台开设在一个反斜面山沟里，沟底山根处有一宽七八米，高两米余，深三四米的横向岩石裂隙，裂隙靠沟里有一户朝鲜人家，战前这户人住在沟外村子里，美军飞机将村子夷为平地后，他们搬到沟里的石裂隙处，借助裂隙用木头搭了个草棚子，一个阿玛尼带着三个孩子住在这里，基指电台利用裂隙靠沟外处驻扎。裂隙深处岩壁上常年滴水潮气袭人，为了隔潮基指电台人员把原木垫在地面再在原木上铺上稻草有效的改善了居住环境，阿玛尼看到后一个劲的说；乔思咪哒，乔思咪哒。阿玛尼其实年纪不大，也就三十多岁，战争环境让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的多，她丈夫在人民军还是个军官，初期还有家信寄回，美军在蜂腰部登陆将人民军主力隔在三八线以南后，就断了音信。家里最大的男孩十三四岁，平日里的劳作主要压在阿玛尼肩上，基指电台的同志们看在眼里，主动帮阿玛尼把家里的地面也铺上原木，并修缮了房顶，阿玛尼高兴的合不拢嘴，三个孩子也围着志愿军转着闹着玩着。

刚住下部队给养主要是土豆，傍晚大家抓紧时间赶紧拢了堆火烤土豆吃，土豆烤好后台长让人给阿玛尼送去了几个，进门看到孩子们的碗里是青青的野菜汤，看着正长身体的孩子们吃着志愿军送来的烤土豆那个香劲，不禁让人心里阵阵酸楚，同志们触景生情；保家卫国，为了我们的孩子也要舍生挡住杀上门来的侵略者。

 熄灭了火一顿饭就要结束了，这时阿玛尼端来了盆野菜汤，各种野菜散发出清香，汤用野蒜调味，大家一开始还推辞，阿玛尼脸色沉了下来，用手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虽然大家听不太懂，但大概意思明白；一家人不要客气。大家也就不再推辞，你一碗我一碗的喝了起来，从进入异国他乡还没喝过热汤热水，这碗野菜汤让大家喝的浑身热乎乎的，阿玛尼提着那只空盆，转过身边走边说；乔丝咪哒（很好)，乔丝咪哒。

坦克部队配合38军26军作战，逐渐适应了新的战场环境，摸索出了对付当面之敌的办法，仗越打越顺手，为了策应板门店谈判，我军准备一次较大规模的反击拔点作战，准备趁夜暗将坦克潜伏至阵地前沿，待攻击发起前，以突然的直瞄火力对敌军明碉暗堡，和威胁我突击部队前进的敌前沿坦克进行毁灭性的打击。为配合坦克分队的潜伏，志司坦指（志愿军坦克指挥所)制定了一个无线电徉动的作战计划，从基指电台选调二人又从侦察排选出一个侦察战斗小组由通讯参谋带领，一行六人携带电台，渗透进敌前沿区域，声东击西，与对手来一次“猫捉老鼠的游戏”，转移敌注意力，配合我坦克分队安全进入潜伏位置，任务艰巨充满着艰险，美军无线电测向技术先进，定点极准，而且炮兵反应速度很快，稍有不慎徉动小组就会被美军炮火覆盖葬身火海，这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大家都心知肚明，但还是义无反顾。任务下达后，徉动电台的准备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出发前的上午恰逢到了一批祖国来的慰问品，徉动小组也分到了一小袋白面和两盒午餐肉罐头，大家商议把面粉和午餐肉罐头送给阿玛尼家，当阿玛尼接过面粉和罐头时，热泪顺着脸颊打湿了衣襟，平时爱跳爱唱的孩子也抱着战士们的腿默不作声。 黄昏十分，徉动小组出了沟口向我前沿阵地方向出发，刚转过山脚就见阿玛尼站在小路上，怀里抱着一个罐子，见到小组的同志们一个劲的招手，见队伍来到跟前，阿玛尼上前一把拉住通讯参谋的衣袖；把盖在罐子上面的布打开，大家一看罐子里装着半罐饺子。朝夕相处让阿玛尼也熟悉了部队作战规律，徉动小组在做准备时，阿玛尼就猜到部队可能会有行动，特别是收到小组送去的东西，更坚定了她的判断。阿玛尼净手和面，用午餐肉拌上野菜包了六十个饺子，煮好装罐带上就等在半路上。此情此景让小组的成员们面面相觑默默无语，想脱身是不可能的，阿玛尼紧紧的珉住嘴一言不发，只是抓住通讯参谋的衣袖不松，通讯参谋犹豫了片刻，果断摘下帽子往罐子口上一蒙，把罐子一翻，六十个饺子全滑落到帽子里，这时阿玛尼脸上洋溢出舒心的微笑，接过空罐子身子一侧站到路边，徉动小组六个人齐刷刷的向阿玛尼敬了个军礼，队伍顺序从她身边走过，快进丛林时，回头望，阿玛尼还在原地站着，目不转睛向徉动小组行进方向看着。

路上通讯参谋把饺子一分为六，大家吃上在朝鲜期间仅有的一次饺子，通讯参谋边吃边嘟哝；六十个，好！六六大顺。果然这次无线电徉动有力的配合了潜伏部队的行动，且无一伤亡，全身而退，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战后徉动小组的每个人都立了功受了奖，当然这归功于战斗计划制定的周密，归功于小组全体对党和人民的赤胆忠心，归功于朝鲜人民的支持，特别是阿玛尼那六十个温馨的饺子 。从此那位通讯参谋，再也品不出当年阿玛尼那饺子的味道。

 时光荏苒又是一年的夏至；我家老爷子在党六十余年，这两个故事只是他亲身经历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