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

风月散人

<p class="ql-block">偷梨</p><p class="ql-block">五大爷,这个称呼在东北,基本读平声,是爹的堂兄。五大爷的家在屯子的最南,令幼小的我惊奇的是,他家院门口的厕所边,有一棵不知多少岁的大梨树。不偏不倚,正好长在旱厕的后边,像一把大伞。</p><p class="ql-block">每到深秋,那梨树上黄澄澄的鸭梨,像一颗颗珍珠,在梦里都能闻到香味儿。</p><p class="ql-block">那年我十二岁,秋高气爽,我们的邻村,西下洼子那儿有一家人办满月。在我们这里,那个年代哦,唯一的庆祝方式就是摆流水席,发馒头,吃喜蛋庆祝。偶尔家境稍好一些的,还要演一场电影,供乡亲们娱乐。</p><p class="ql-block">那一天傍晚,下学的我,二姐,大姐,还有两个弟弟,早早的就匆忙吃了妈熬的地瓜粥,填饱了肚皮,就准备了小板凳儿,踏上去邻村看电影的路途。</p><p class="ql-block">我家在五大爷家的最北,路过五大爷院外,正是南风送过来一阵秋梨的暗香。大姐突然停下脚步,我在小时候是个机灵鬼儿,会心的望着大姐。大姐呢,指了指大梨树,示意大家不要出声儿。这时候的我早已灵活的爬到树上,扒着树,向院里贼头贼脑的望去,大概五大爷,五大娘也去凑热闹看电影了吧。</p><p class="ql-block">我手脚麻利的爬上树,两腿叉在树枝上,把红秋衣用手掖在裤带里,这是装梨的大口袋!我伸开手左右开弓,迅速的摘梨,那速度,无法形容。突然,我眼光向下一瞥,怎么厕所的柴门上搭了条暗红的布带呢?哎呦,那不是五大爷的裤腰带么,不好!</p><p class="ql-block">难不成是五大爷在厕所里?还是忘了腰带呢?那年月,厕所不分男女,上厕所呢,大家基本用的都是布带子,就顺手啊把腰带搭在柴门上,说明呢厕所里啊,有人,看见的人呢就在外边啊,咳嗦几声,意思呢,你快点啊,有人着急了。里边的呢,也就回应一声,意思呢我知道了。我这一着急,一紧张,手里的梨掉了下去,天热已经黑了,只听厕所里哎呦一声,紧接着就听见了五大爷的声音,“谁呀,谁在树上?”</p><p class="ql-block">听了五大爷的喊声,我更紧张了,赶紧往下爬,结果树枝挂住了我的秋衣,哗的一下,我偷的二十多个梨呀,噼里哗啦全部掉在了五大爷的光头上啊,我的个妈呀,这时候,吴大娘也听见了喊声,颠着小脚儿,从院里跑到门口,“谁呀,谁偷俺们家梨啊,谁家的嘎蛋子啊!”那时的我,身上早没有了梨,偷来的都掉了,灰溜溜的从树上下来,一抬头儿,发现大姐她们早已不见,只看见吴大娘那拿着扫炕掸子的手。五大爷也从号上出来,堵在了我的头里。我那个小脸儿啊,应该比朱砂还要红,戳在那里,一声不敢吭。</p><p class="ql-block">二话不说,五大爷,吴大娘拽着我,就往北走,不用说啊,找爹去了,完了,我这心呀,早知道这样,不偷梨呀,电影啊也看不上了,爹非得罚我跪不可啊。</p><p class="ql-block">突然,走在前面的五大娘停了下来,“丫头,天黑了,以后上树摘梨啊,白天来啊,天黑,看不清,要是摔了可咋整啊”,五大娘放开了我的手,五大爷也摇摇头,叹了口气,回转身,走了。</p><p class="ql-block">我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大步向家里跑去。多少年后,我长成了大姑娘,工作,成家,嫁人,生子,每当我回到老家,路过五大爷的院子,只有老梨树依然倔强的站在那里,房子早已翻盖,厕所也不在,五大爷,吴大娘的声音啊,仿佛仍然在我的耳边,回响。</p><p class="ql-block">在梦里,也在我的生命里。</p><p class="ql-block"> 风月散人笔,2021.6.3。</p> <p class="ql-block">姥姥的绿豆糕</p><p class="ql-block">现代人对端午包粽子应该还有传统,包括我在内,也已经不会自己动手做了,刚刚,一位朋友说早餐喝了一碗绿豆糕,突然勾起了沉在我心底的记忆。那记忆里甜甜的味道,柔绵酥软的口感。</p><p class="ql-block">那是姥姥的味道。</p><p class="ql-block">姥姥是一位小脚儿老太太,慈祥和蔼的面容,白白净净的,个子不高,年纪大了,走路身子略向前倾,习惯用手先扶住一个支撑点,比如墙壁,还有我的小肩膀儿。</p><p class="ql-block">小时候的端午啊,粽子肯定是有的,那个年代,绿豆糕可是个不常见的好东西,在姥姥家的红漆大柜里,就常常有,甚至可以保留到年底。而我是姥姥最得意的外孙了,所以柜子里的绿豆糕少不了我的。</p><p class="ql-block">姥姥也没有太多的营养品,每次我去姥姥家,她总是摸摸我的手,摸摸我的头啊,稀罕我,然后从对大襟的口袋里拿出来一把铜钥匙。此刻,我的心跳也是加快的,柜子里的绿豆糕像是在和我招手。</p><p class="ql-block">姥姥颤颤巍巍的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盒子,这是姥姥的“美食盒”。我舌头舔着嘴唇啊,眼睛定在盒子上。姥姥小心的拿出两块顶着白砂糖的绿豆糕,这是极品哪,后来我知道,这是北票产的,美味。</p><p class="ql-block">姥姥用刚打出来的笨井水,这时候,我的活儿就是摇辘轳头,打出井拔凉水,两块绿豆糕,像青绿色的玉,躺在白瓷大碗里,倒水用筷子一搅,美味的绿豆糕汤就成了。</p><p class="ql-block">这时候的我啊,贪婪的闻一下,用舌头舔一舔,感受绿豆糕的美味,然后一阵秃噜,姥姥满意的摸摸我的头,那慈爱的笑容刻在我的心里。</p><p class="ql-block">姥姥已经仙逝多年,成年的我再也没有怎么品尝过绿豆糕,模糊的记忆,只是每个节令总是给姥姥送点纸钱,寄托情思。</p><p class="ql-block">在这个端午后的清晨,朋友的一句“绿豆糕”,突然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那模糊而又清晰的味道,在我心底,升腾。</p><p class="ql-block">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这是我一生中最爱的味道,也是再也没有的味道,在我心里,她是最圣洁的,最美的。</p><p class="ql-block">我的姥姥,姥姥的绿豆糕。</p><p class="ql-block"> 辛丑年五月初八,风月散人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