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本在上海滩

周昭坎：一路走来

1938年我生在上海，所以我家本在上海滩。这个地方上海人都认得吧？人民大道，老底子是跑马厅的一部分，从我拍照的地方朝北一千米，从新昌路穿过去，弯到山海关路仁济里，就是我的家，所以这一带我熟透熟透😄 我就是出生在这家医院，解放后叫卢湾区妇幼保健站，但在我出生时叫中德医院，德国人开的。为啥到这家医院？因为那时住在福熙路赫德路口，现在叫延安路，记得弄堂对过是无轨电車场，现在统统拆脱寻勿到了，只有中德医院留了下来。据说姆妈生我时，东洋宁的飞机就在头上飞，机枪扫，掼炸弹，蛮吓人的。 小辰光奶妈就抱我到中山公园白相，那时叫兆丰公园，这张照片大概1939年吧 那时候小囡还是中装打扮，我也不例外 不过毕竟是上海滩，还是穿时装噱头势好点。据说这些照片都在王开照相舘拍的，这家照相馆在上海有点名气。 后来搬到山海关路仁济里住，拆脱前就是这幢71号， 蛮奇怪的，71号是恰恰最后拆的一幢，儿子去抢拍了下来 从拆掉的后廂房里还能看到里面的情景 从前的仁济里现在变成新昌城，房价要十几万一平米，吓人。 山海关路从前是这样的 山海关路从前是这样的，现在据说也要拆光 从前的山海关路小菜场。其实那时山海关路早上四五点到八点前，从新昌路到成都路两边都是小菜摊，家人很少去大菜场买菜，弄勿懂格辰光为啥四五点钟就去买小菜。 我那时就在山海关路东头转过去的新昌路坤范小学上学，那时叫梅白克路。这是毕业照，头排左二就是我。戴的帽子是学校童子军乐队的，厉害吧，不过1950年毕业时，童子军已不存，少儿队还没成立。中间的美女是班主任，叫陆云英，住在三德里。 我那时佩的校徽是三角形的，如下图 坤范女子中学附小的校徽 大概9岁，我又到中山公园从前奶妈抱我的地方拍照。不过现在诸位在中山公园音乐堂看到的这两座雕像比那时的粗糙多了，因为是后来扫＂四旧＂毁掉后重建仿造的，那座大钟也是仿的， 这座大钟后来据说大跃进时拿去煉钢了，你们现在看到的也是仿制的 坤范小学现在叫好小囡幼儿园😢 我初中是在山海关路西头、卡德路口（现在叫石门二路）的育才中学上的，那可是百年名校。现在只留下初中部，新址搬到嘉定了吧，我专门介绍过 小辰光因为家离南京路近，所以国际饭店、大新公司（中一百）、福利公司（一度叫工艺美术公司）、跑马厅、仙乐斯、新世界都很近，常去。记得外婆常带我去大光明，门童都认得她，一来就说：张家阿婆又来看影戏啦，今朝好莱坞片子蛮好看格！父亲常带我到仙乐斯听书（苏州评弹），我喜欢听严雪亭的《杨乃武与小白菜》，蒋云仙的《啼笑姻缘》⋯ 那时长江剧场叫卡尔登影戏院，演过话剧、越剧，也放电影，好像徐玉兰，王文娟在那里演过 长江剧院从前的样子是这样的 国际飯店我专门介绍过，这里就不多说了 新世界从前是和大世界齐名的大型游乐场，小辰光大人勿許我们去大世界，说那里白相人多，容易带坏小孩，所以我一直没进去过。但新世界是允许我去的，尤其是戚雅仙还没出道时在这里唱绍兴戏，因为我有一位姨妈曾收她做干女儿，那时越剧迷流行做没有出道的演员＂过房娘＂（干妈），其实就是资助演员一点钱，于是戚雅仙经常送票来，我们就常去看看，后来她和毕春芳成越剧界大牌，要看她就很难了 高中是在闵行的上海电器工业学校上的，毕业时叫上海电机制造学校，现在叫上海电机学院，新址搬到了临江，老远老远 我的学生证 南京东路也是很熟的一条马路，以前叫大马路，先施公司、新新公司、永安公司都在这条路上， 1956年我就是从这里离开上海的，漂泊在洛阳、吉林、芜湖、合肥，定居在北京。那时这个地方叫上海北火车站 离开上海后，多次回到上海，一次一个样。现在新上海人听不懂我老上海的上海话，真有点厥到！但我总要默默地去那些有记忆的地方转转。比如玉佛寺，听外婆说我小辰光老生病，后来过房给玉佛寺方丈后，经常给我念经我就不大生病了，但他们没告诉我方丈法号，只记得苏北口音，五岁生日时，送我一辆巴掌大的马车玩具，车轮会转，像是银制的，1945年抗战胜利后姆妈领我去拜望他，在他禅房里请我们吃了麻酱面，好吃极了。每次去我会上柱香以志纪念。 城隍庙也是必去之地，惦记它的南翔小笼包、五香荳 静安寺也要去拜一拜的，那时没有现在这样金碧辉煌 外滩肯定要去看看，记得高考分数很好，却因考理工科和美术视力不合格涮了下来，气得要跳黄浦江，后来看这水太脏犹予了，就去看了一场苏联电影《百货商店的秘密》，哈哈大笑，回家吃过就忘了跳黄浦江的事。所以落榜生別傻，世上的路多着呢，不必一棵树上吊死，我妈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黄浦江倒是干净多了😄 有一年生日，女儿在上海马勒别墅给我订了一间房，让我过过老克勒的瘾，非常欢喜这幢建筑，忽然觉得來过，原来这里是从前的团市委，来听过团课 这条马路现在是网红了，我也走了一趟，儿子请我在一街边店喝咖啡，六十元一小杯，辣么贵！吃不起！ 外滩坐坐看灯光，忽然又想起六十多年前什么美事儿，嗯，不能让老婆猜到！🤭 江对面过去是一片荒凉，记得1956年，姐姐到新开的东昌中学上班，给她送行李，浦东大道人烟稀少，现在灯光繁华，大楼林立 梁启超曾经做梦百年后上海开世博会，还真梦想成真 新上海，我完全不认得不熟悉了。上海，再也回不去了。现在八十五岁，想去也走不动了。再见吧，上海！我曾经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