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福初：山石赋

天下齐观

山石赋臧福初 　　山石，天地精气之所孕、灵气之所育，刚气之所淬，锐气之所聚，神气之所凝，阴阳真气之所熔铸也！看似泯顽愚钝，实则为开天辟地之真元，千古风雨之磨砺，鬼斧神工之雕琢，乾坤八卦九九转阳珍稀之物哉！其之散则为砂砾，乃精卫鸟衔而填东海之宝器；凝而为砂浆，为女娲炼制五色石补天漏之神物；聚之为天柱，乃苍穹间四方八面九鼎之分野；垒之为磐石，或为泰山之铁骨，华山之雄脉，恒山之根基，衡山之精髓，嵩山之劲节也。 其之居于九洲之域者，抑或“五岳”之雄峙，抑或佛家“四山”、道家“七洞”、仙游者“九峰”等名山大川之蜿蜒突兀。如此隐匿八荒之胜景仙境，岂不令世人景仰、神往而趋之若鹜；其之置于园林幽境之地者，因其秀崖叠嶂、飞瀑直泻、曲径通幽与楼台亭阁之凤檐龙角巧饰而扛鼎四大名园，以至令历代文人墨客无不折腰叹绝，因而枕石吟哦、醉觞挥椽、凭栏仰啸，诗赋墨宝洋洋洒洒而竟自迭出；其之设于书斋之内者，则有化朗朗乾坤之博大恢宏于斗室之玄妙，寓江山一统与锦绣神州于盈尺之神化。如此灵秀俊烨，岂不更令贤侯名仕与大隐高士们常怀“居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高旷出尘表，逍遥涤心神”、“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及至“寄寓林下秦晋远，乐做桃源世外仙”之飘然、豁达之感慨与“先忧、后乐”之家国襟怀及历史担当，并因之“灯下惆怅看吴钩，漫将心声诉石前”，而不辞长作爱山石人乎！ 噫乎吁！山石之形胜，敛五岳之俊秀；山石之灵韵，集沧桑之丽质；山石之俯仰，观尽了桀纣之荒淫暴敛和黑手高悬霸主鞭的城头易帜，目睹了唐明皇宵旰勤政、从善如流之“贞观之治”与“太平鼎盛”，勘悟了甲申三百年“民可载舟，亦可覆舟”王朝更迭之铁律；山石之运势，契合、印证与预示着人世间盛衰、忧乐、成败与得失之征兆。是故，爱山石者“智”，爱山石者“贤”，爱山石者“能”，爱山石者“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爱山石者不苟附炎而横眉冷对千夫指且兼爱天下苍生而俯首甘为孺子牛，爱山石者穷通天下大势而善断、善驭与善为。君岂不闻，渭水之滨姜子牙直钩钓龙鳞、南阳垄上诸葛亮受三顾而出山，俱都终成其辅佐贤王得天下、安天下与昌盛天下之鸿鹄大志，此与其日涉山水，熟谙晨曦、暮霭涅槃往复之秘诀；夜观星象，知晓乾坤挪移之妙法，不亦精确诠释如是耶？！ 纵览千百年来举凡赏石、吟石、藏石，乃至礼石、爱石、知石者，大抵多为王者气象人家或林下贤达高士及文人墨客，历来评判可谓逝者潺潺，忆者悠悠：晋人陶潜，嗜石如珍宝，每酣然大醉，则必枕石而眠院中一奇石之上，因之题名为“醒石”。唐后期，朝官牛僧孺与李德铭同殿为官，皆醉心于鉴赏奇石，且“待奇石如挚友，视之为圣哲，重之如宝玉，爱之如娇儿”，二人由此而竟成莫逆。唐代诗魔白居易，其之咏石佳篇者首推“双石”诗：“回头问双石，能伴老夫否？石虽不能言，许我为三友”，文坛盛赞不绝千年。宋代大文豪陆游，觅奇石则爱不释手，而吟赞曰“花能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历为藏石界推崇。宋徽宗能书善画，尤爱石之珍品，并俱都视人臣为之封爵题铭而盛传于世。宋代大书画家米芾，系古今第一“石痴”，凡见奇石必三拜九叩，呼为仁兄，故有“米芾拜石”之旷世美谈。宋代大诗赋家欧阳修每觅得嶙峋怪石，即将其置于佳处，以清泉濯缨濯足，恭坐石旁，与朋友吟而唱和。清代大文学家曹雪芹，一生寄情怀于奇石，其之巨著《红楼梦》（原名“石头记”）对奇石怪石的描述，可谓惟妙惟肖之绝，且皆“以石寓于警世”，“借石幻化度人”，故有诗之赞曰“傲骨如君世亦奇，嶙刚更见此支离”。 是故，或则远涉千里之外攀援名山大川，或则近观园林庭院及书斋之山石盆景，但凡目睹此类神雕鬼凿之绝妙造化，则必定会为之感叹与由衷慑服。君不见，“五岳胜景甲天下”：巍峨挺拔沧桑远，万仞丹崖傲云头。天下胜景观不尽，应作霞客仙境游。君不见，“园林风光无限好”：千里盈缩方丈地，避世绝俗桃源间。惟石惟树隐亭阁，顽石吟哦韶乐恬。君不见，“书斋盈尺贯长虹”：层楼叠榭小瀛洲，灵犀自在与石友。柔肠唯寄芳林处，书郎独占十三州。凡此可见，于山野间观奇峰峭崖，犹见其壁立千仞，势夺苍穹；于园林中观秀峰奇石，犹见其崔嵬叠嶂，秀甲闱宫；居庭院、书斋观嶙峋秀石，则更见其之步移景换，沁人襟胸，莫皆不尽收“陶冶情操”之裨益焉？！ 据此始信，山石之神奇灵秀，可谓栉风沐雨，饱经沧桑，参透经纬，吐纳天下，端的是乃仙，乃佛，乃道，乃儒之幻化造像，又仿佛八大山人笔下之苍鹰傲立，曹植笔下之洛神凌波，辛弃疾笔下之沙场点兵，蒲松龄笔下之妖艳鬼媚，施耐庵笔下梁山好汉兵刃相持之英雄气概，吴承恩笔下之孙大圣斩妖降魔恍若眼前者是也。其之听而无言，却于孤寂中似有无尽之言，大音希声；其之貌似木讷愚耿，却于淡漠中更具情趣，大象无形；其之观而形容不佳，却于侧扉处可一瞥嫦娥之艳丽靓颜，大白若辱；其之看似粗陋野泼，却于冥冥中骤显钟馗打鬼之神威而震慑魑魅魍魉，大方无隅。 由此足可见之，山石乃洞见沧桑，鉴史昭今，运势乾坤，度化人世之释家高僧、道家天师、孔门硕儒、浊世之清平之高士也！ 余今竭诚执弟子礼，叩拜诸位“石痴”、“石佛”、“石仙”、“石魔”为师友，以桑榆之年乐于做一个礼石、爱石、思石、咏石之“石门”弟子，以尽享万般石趣之清欢！ 《山石赋》后附诗草集自序 臧福初 吾书《山石赋》已届年余，每每拾穗重读，掩卷之余总感有几分含章之意未曾尽情抒发之遗憾。几番欲重新改写，无奈悬笔踌躇，清墨凝滞，难以驰骋书就。日前偶然翻阅王勃之《滕王阁序》，其将文笔纵横捭阖衍生之意徒以后附之诗作抒之，此种体例甚佳，故效仿之。今草作古风七言诗七十三首，以诠释《山石赋》后余之凭阑吟啸及与山石心有灵性犀共乐同忧之神韵也！ 山色石趣吟断弦（诗草集）臧福初 一云遮雾罩群峰间，飞瀑悬挂隐九天。溪涧走蛇融跌宕，虎啸山林畏不前。 二绝顶一览小众山，峰豁自成万重关。逶迤千里龙虎吟，飞天自是苍穹上。 三绝壁千仞欺芒荡，曲径通幽缘个长。若令三川五湖至，天公巧绘好江山。 四截流惟我石矶头，天际万钧磅礴流。急令易辙汹涌后，天门中断楚江悠。 五黄石灵秀泰山雄，匡庐天下衡山松。华山险峻封天阙，嵩山巡天一张弓。 六天公削成百仞峰，耸入九天仍从容。空山寒月暮霭后，玄幻之处寻迷踪。 七峰回路转融苍茫，一山可铸百重关。杖藜路遇陌上僧，何期悠然见南山。 八刺破青天几柱锷，苍穹剪影画未惆。会当绝顶凌然看，关山若飞和曾囿。 九百丈崖前观巍峨，朝霞暮霭轮回歌。占尽天机独雄霸，与日共辉浴磅礴。 十凭阑油然吟极目，九歌怀沙离恨曲。挥动万顷罄竹香，三山五岳作画轴。 十一虚无缥缈没遥空，锁关芜杂去飘蓬。山光石趣饶知味，调笑东南西北风。 十二伐柯恍惚此山中，黄粱一枕都是梦。山中七日尘世淼，何如桃源寻陶翁。 十三风雨抹去乱浮云，丹霞染就紫薇韵。待将峰峦写碧数，欲收苍翠入禅林。 十四独在高处自成峰，九天云霄比肩同。不识轩辕千万岁，雄关漫道入苍穹。 十五石径斜处有僧家，品茗自是羡泉芽。修为不在云深处，得道禅悟诗书画。 十六海市唇楼缥缈间，蓬莱挪移似等闲。小筑悠然成一统，桃源共寻天外天。 十七人间兴废留遗痕，风格迥异识明清。林豁无处不趣事，感时溅泪鸟惊心。 十八离骚吟给山石听，知我谔谔有稀声。旁柳倚石桃源是，何须荒郊僻野寻。 十九悬崖峭壁锁雕梁，燕雀三匝奏琴弦。飞流直下三千尺，碧水东流至此还。 二十叠石坐山势不孤，竺峰会有三两无。屏障几扇遮沉诟，能入王维诗画图? 二十一魂梦寥廓与君同，借尔一袭山水风。九叠云锦汉唐阙，都在画师一挥中。 二十二堂前趣事灵鹫峰，猕猴万里路中逢。盈缩不啻如来掌，鳌负虎伏八卦功。 二十三怪石嶙峋古藤漫，叠岩九仞卧龙岗。短亭长廊曲桥会，红楼翠阁紫薇轩。 二十四浅池函谷钓鱼潭，潜龙在渊啸天犬。见田飞天凭势起，搅得寒天百般样。 二十五范蠡功成不归吴，鲁连泛海涌曲波。子陵滩前鱼舟斜，寄隐崖上醉屠苏。 二十六呼童携壶醉阑干，疑似瑶池宴群仙。问月偏逢潇潇下，秋浦散人方大闲。 二十七百巧千奇黛山楼，旧友邂逅看吴钩。弹匣不过客贤愚，醉觞恰有谪仙游。 二十八枕石幻化梦中游，觉来清赏小赢洲。一泓春水无多浪，峰润雨惆百花羞。 二十九小院春秋霞客吟，堂前丹崖纳百景。借得五岳灵秀气，何须羁旅万里行。 三十世间多少真山水，家国天下共挽襟。石不能言可解意，堪破方家一往情。 三十一生来不作万户侯，寄隐崖前杖藜悠。借取片石饶知趣，凭闲怀古聊销愁。 三十二烟霞春秋镶古痕，崔嵬斑驳漫紫藤。高倚青天一孤剑，巍峨势催俊峰凌。 三十三砥峰月影照酊酩，玉山颓然醉一樽。匡山不作庐陵梦，南山悠然吟菊声。 三十四本是醉中一书生，湘君伴舞嫦娥吟。最是庭中慰索居，何处寻得尚书琴。 三十五剑削奇峰七十二，万古幽石一遍帆。梁山水泊八百里，一池共栖美江山。 三十六乘风挟雨龙虎吟，神荼郁垒鬼神惊。铁索千寻孤棹去，顽石灵犀证佛根。 三十七暮霭印染澜沧月，晓风收尽丹霞天。庭前多少闲田地，玉泉紫气小南轩。 三十八择取严华登峰去，华阳洞穴巧凿开。迷津犹识如来指，呼朋直上九天台。 三十九天公巧夺融自然，犹生万态醉中看。虎踞龙盘雄关远，灵秀还是小石山。 四十枕石烟云抛一钩，鱼龙吟啸石矶头。跨涧非是的卢愿，只羡蜂蝶信天游。 四十一三山五岳院中看，装点东楼小轩窗。沧桑尽收屏风里，蓬岛移来非虚幻。 四十二邀来李杜小酌闲，梅兰菊竹聚碧轩。山川溪涧一如是，何须沧浪寻桃源。 四十三不羡五侯别有天，江山原在诗画间。醉觞枕石吟绝句，不近红尘自悠闲。 四十四荆州何曾荐谪仙，亦羡冯谖客孟尝。寄隐崖前八仙聚，乐做长阳员外郎。 四十五悬泓银花做瀑飞，青山竹浪几徘徊。苍鹰绝壁舒长啸，鹿跃猴攀走一回。 四十六吟遍匡庐望五津，衡秀泰雄锦绣屏。太湖遣来前庭置，何须杖藜四处寻。 四十七千仞绝崖万丈渊，蜀道之难攀峰巅。断桥飞度百尺索，峭壁晓岚诡异玄。 四十八醉观东亭小阑轩，嶙峋最是五岳前。放浪形骸莫如此，沈醉不过拜石仙。 四十九万千河山置一隅，雄阔峻拔百二殊。峰峦叠嶂风烟渺，溪涧九曲煮玉壶。 五十壮怀激烈旧山河，大千世界可盈缩。昆仑三截帝王幻，我自轻吟项羽歌。 五十一逐鹿何嫌天下小，江山社稷剑戟挑。总忆诸葛隆中对，治国安邦锦囊妙。 五十二石不能言灵犀同，动静依然神来功。听风听雨非幻化，不苟嚣尘禅意浓。 五十三旁柳拂袖婷婷立，或挟荆棘作剑捧。似龙类虎凭天跃，踉跄踟蹰一醉翁。 五十四八怪七贤章台逢，平山堂前宴欧翁。亦学崂山诸道士，更有猢狲鸟兽同。 五十五擎天霹雳傲苍穹，东来一隅兜率宫。九天揽月应无涯，不周山巅浴飞虹。 五十六盘古开天铸其身，寿与彭祖若比邻。阅尽人间盛衰事，堪笑尔朝九五尊。 五十七无言能借惊雷鸣，警醒世人作善行。静笃木讷包容大，或佛或道听稀声。 五十八小嶙峋中寓天机，六朝更迭九都易。伯温解惑迟千年，叩问顽石鉴语奇。 五十九声色犬马堪笑过，流年忧乐风雨稠。但将块垒付石趣，红尘浊浪一丝悠。 六十混沌初开铸精灵，抱琴观鹤抒悠情。枕石漱流垂钓晚，重峦叠嶂列画屏。 六十一九嶷山下垒崔嵬，七十二峰逶迤翠。且将乾隆御笔抒，浑穆古朴玉山颓。 六十二弃之荒漠千古垒，移来璞玉凿玉璧。衔山抱水疏篱短，谢公丘豁倚梦笔。 六十三了无红尘喧嚣杂，还我荒郊野人家。柴门深处饶知趣，溯源太古避芳华。 六十四亦诗亦友山石君，大隐索居慰生平。黛润新雨复往事，伯夷叔齐皆知音。 六十五绕郭春风吹又生，涌泉穴窍迷五津。纵然萎缩骨风在，岚影波光总仙境。 六十六绝顶咫尺九霄云，锁空润辉琅琊身。只缘此山堪迥异，晋时风光到如今。 六十七梅妻鹤子岂谓痴，见石三叩米芾始。桑榆美景饶石友，乐翁东翁聊发时。 六十八离骚吟给山石听，知我谔谔有稀声。旁柳倚石桃源是，何须荒郊僻野寻。 六十九飞爪鸿泥那复计，东坡何曾恋旧题。少年狂欢苍黄了，惆怅孤帆却如戏。 七十补天遗留九丹崖，填海未抛三片石。盘古开天赖有撑，有缘始能还东国。 七十一坐地勘破九重天，但将冷眼看人间。辟地尚留三分热，赠与知己三百年。 七十二沉囿荆棘自不凡，雷霆一跃铸叠嶂。仿得三山归灵秀，岂止缱绻小轩窗。 七十三细酌芳樽逐大荒，太璞散尽百千万。箕头虚名遑论少，坐拥华发一遍霜。 【背景音乐山水情】【配图照片由作者提供】【编辑制作齐海纯】2021-6-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