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罚》 散文 王彦人（凤凰快乐作文）

盼月

有人说，这世间的人，都是前世犯了错，造了孽，甚至获了罪，今世来赎罪的。“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似乎也应了这意思呢。虽不知道自己前世里是怎样的恶人，但今世里被磨着，难着，就觉着：该受罚呢。尤其是朋友们戏谑：你梁高鼻大，高寿啊，九十有余呢！我更坚定地认罪：好好地受罚呢，赎去所有罪孽，还清一切债务，然后干净地离开，于这世间，再无挂碍，不流连，不回望呢！

前世里，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甚至犯了什么罪，忘却了，真的，一点记忆的痕迹没有了。罪行被判了，就俯首认罪认真改造，倒是心安理得了。可是，现在却有些害怕了，因为在服刑的今世，自己又在犯错呢！这怎么得了！这些债务，我怎么还得清呢？是不是，还得轮回一世，再跌打，再疼痛呢？我还能坚持么？



此生，欠父母的，数不清呢。最不能饶恕的是，和母亲母女一场，最后的送别，也缺席没有去。其实，母亲是不想让我欠这个债的，在临走前的三天，来电话，问我有没有空，如果有空，回家看看她呢。我也是做好了准备，休工休假一个星期，回老家好好陪母亲说说话。因为母亲说，她成天地躺在病榻上，一个人，静静地回味：这一生，八十多年，山高水长，酷夏冬寒，吃了的苦，受了的累，笑过的，哭过的，一幕一幕，似乎还在昨天呢。母亲在手机那一端悠悠地说：“老满，妈想说说这些，和你。”我在电话这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妈，周六，我请假回来！”周五，接到通知，下周一开会，临时又改变了决定：周一开完会，一定回家，回家陪病床上的母亲说说话呢。最后，母亲在电话里安慰我：“没空，就不回来吧，要好好工作！”周日，接到母亲病危的电话，赶回家，母亲走了！在我离家还有五里路的时候，实在等不到与女儿道别的母亲，走了！不知道，母亲当时有多遗憾，多牵挂，又有多不舍！当自己扑进家门，再喊娘时，娘再不应答，只见娘两侧眼角还分淌着两行温热的清晰的泪线！20190520，那个永生不忘的特殊日子，我长孝披身，泣跪灵前，撕心裂肺……两年了，从来都不与我计较的娘从此再不宽恕，就连在梦里也不肯来相见！娘，再有四天，又要端午了，老满该到哪里去？躲哪里去呢……

每次梦里，见女儿，总是小时候的小模样。很是奇怪这缘由，想想，自己也是负债呢。最不能忘的，是1999年那个除夕夜，是自己第六个年头在医院值守除夕夜，小女默儿三岁。那一天，妇产科接诊了一个产妇，分娩时大出血，紧张地抢救，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母子终于转危为安。我女儿的爸爸，却没有像往年一样，来医院给我送年夜饭。我回到家，婆婆将饭菜温在锅里，小默儿还巴巴地守在家里的腰门口，远远地见我回来了，雀跃着，欢呼着：“妈妈回来了！妈妈回来了！”叽叽喳喳，孩子围着我，吃年夜饭。可马上还得继续24小时的值班呢，得回医院。平日里很懂事的默儿撒赖了，揪住我的衣角，死活不让妈妈走。我离了家，走了很远，小小的女儿，还摇摇摆摆地在身后的巷子里追着，哭喊着：“妈妈，别走！妈妈，别走……”那负债的一幕，二十余年了，还挥之不去，每次忆及，就泪糊视线……

一段时光，一首歌，一个地方，往往会标签着一个人，牵连着一段特殊的感情，隐藏着一份挥之不去的记忆。

早晨醒来，有人微信加友。那个账号，是自己的银行卡密码。凝视着这个号子，我瓷了，许久。那么些年了，几乎没有联系，从最亲密的人，到决然离开，再无瓜葛。真想不到，朋友还能加我为友。于他，我又是个负债的人，该罚的人！现在，我的经历应验了他一再反复的那句话：“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最爱你的那个人……”我知道，是自己将这份感情弄丢了。那时候，我该是多么地残忍，才让他绝望离开。但那个密码，我还在用呢。手机银行系统，已经无数次提醒，该换密码了，我都忽略了。我想，这个密码，此生也是不能换了的，一是习惯了，二是年龄大了，再换密码不一定记得住。此外，自己特别喜欢《西海情歌》，我向他辞别时，刚巧听到了这首歌：“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把你找不见，可你跟随那南归的候鸟飞得那么远……”每次听到这首歌，眼前就浮现一个人站在旷宇辽原的尽头，在扬头眺望，在拼力嘶喊，在不甘心地期盼……

有的人，有的感情，原本如画般温馨美好，相处时，我们会打着爱的幌子一刀一刀去戳，去划，去残忍地凌迟，直到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爱着的人，该是病人，是莫名其妙身不由己的疯子，可恨，可恼，可怜，折腾着他人，困囿着自己！非要把简单演绎成复杂，非要将亲近推向疏远，非要将圆满折腾成残缺，虐人虐己，最后万念俱空：爱，在小说里……

此生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念。此生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欠。既见了，爱了，就欠了。既欠了，就俯首受罚吧！老天岂能让你脱逃？该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