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人之惊悚三分钟

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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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兴远

一

我曾经看过根据路遥同名小说改编的电视剧《平凡的世界》。影片中孙少平高中毕业前夕，田晓霞请他在国营食堂吃饭，顺便告诫他说不要回农村。

即使回到农村，也千万不能忘记读书：“不管怎样，千万不能放弃读书！我生怕我过几年再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满嘴说的都是吃；肩膀上搭着个褡裢，在石圪节街上瞅着买个便宜猪娃；为几报柴禾或者一颗鸡蛋，和邻居打得头破血流。牙也不刷，书都扯着糊了粮食囤……”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是已泪流满面不能自控。何以见得如此？有人会问，是什么触动了你那根神经？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小时候母亲带着我，如果我现在还在家乡，那么我也是和那个田小霞说的一样，成为了一个庄户，最多也就是和我大舅一样，成为了一个“麦田坚守者”。不！没过几年他老人家也举家东迁到了陕西。

我不想过多的在此论述这个沉重的话题。但是活生生的现实，多少年亦如是，仿佛亘古未变。我们不可能都有足够的自信，像诺奖诗人切斯沃夫？米沃什一样说一生保持着一个小地方人的谨慎，那正是因为他去过了很多地方，反而没有成为一个世界主义者。还是恋着这片养育了他的那片土地。

当然了路遥是我最崇拜的陕西作家了。他的确写的非常深刻，入木三分。但是我还是认为;每个作家的作品都有受到环境和时代的局限性。虽然他的思想不是全部都被人们所接受，但是它就是一部伟大的作品。我崇拜他，向他学习！就要在作品的思想性上，下特别的功夫，（站的高看的远）就不会落后到哪里去。

我写《甘肃人》就必须从路遥的作品中汲取养分，特别是在思想内容和写作手法，艺术表现力，在这些方面去探讨学习的。虽然生活的经历不尽相同，但是反映的生活和思想都是真实的。但因写作方法不同，生活的阅历，艺术修养不同。因而艺术感染力也不同。

我曾经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进文学神圣殿堂，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人民写作家。但这只是个理想，对我来说也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追求这个过程也好。继续坚持，努力，笃定，前行，无限风光在险峰。

二

还是让我们回到1962年的小岔村来吧。母亲自陕西回来以后，身体就不太好了 ，加之连日的奔波劳心伤神。晚上老是一个人，在家里自言自语，精神恍惚萎靡不振。半夜里起来说梦话。人也廋了一大圈。外婆心疼她，就劝她让她回新疆去。可是母亲的决定是；一定要接外婆一起去。这次她是下了决心的，外婆为儿女们能过上好日子，守寡了半辈子。这次一定和外婆有福同享，过上几天好日子。

可是外婆是坚决不答应。她让母亲这次带着三舅妈一起返回新疆，让三舅夫妻团聚。在迫于无奈的情况下，只能出此下策。但是要外婆答应，如果有机会新疆来人，就带外婆来疆。过了两天，我们便起身前往乌鲁木齐。

这天，天刚麻亮。吃了外婆给我做的荷包蛋，我们一行就启程 了。在走到了垓边上的时候，一个个不太高的男孩从道边上站了起来。这个有点腼腆16岁的男孩，原来是母亲的叔伯侄儿路娃。他手里拿着一个羊肚子毛巾，里面鼓鼓囊囊地，不知是什么东西？

母亲问他道：“路娃，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快回家去吧！”旁边的路娃小声的回答道：“姑！这是我妈让我送给你们在路上吃的东西”。接着他又低声地说道：“姑姑你能不能这次把我也带去新疆撒，我想在新疆找个工作呢？”

接着他把白羊肚毛巾打开了。里面包着煮熟了的五个透着粉红色的鸡蛋。母亲说：“路娃快快拿回去给你大大和你妈她们吃！”母亲大声的说到。看着已经十几岁的路娃脸上挂满了伤心的样子。母亲想了想，打开了她的随身携带的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了一件洗的干干净净的蓝洋布裤子。

这是母亲平时最得意，也是最喜欢穿的一条换洗裤子。我知道母亲这次回了，已经把她的衣服行头 都给人送光了。她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仅存的这件蓝洋布裤子，虽有点舍不得。但是她看到了路娃穿着已经是千疮百孔的粗布裤子，她不忍心，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地把手里的这条蓝色裤子，送到了路娃的手里。

母亲又对他说：“你在村里村外找人，补习一下自己的文化知识。如果村里有了参军 、进城工作的名额，机会来了你一定不要错过！如果没有这个机会，我一定会给你想办法的。”

三



从定西站上了火车，绿皮车厢里已经超员了一半还多。车厢里挤的水泄不通。在连接处，走道上、座椅下，躺的，坐在地下的，站立在走道上的，甚至连厕所里都挤满了人。到处都挤满了人。亏待母亲给我们买的是有座的票，否则我们可能都被挤成了“肉饼鸡”了。

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一天，到达兰州站时已经是上午11点钟了。乘客们争先恐后的下了这趟绿皮车。这趟车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在兰州站下车的。憋急了的乘客“一拥而下”霎时间车厢里变得空空荡荡的。我和母亲，舅妈三人这才算松了一口气。车站里的广播说，在兰州站要停靠20分钟左右。母亲带着舅妈下车去卖吃的东西了。

我留在车上看行李。从车窗望去，月台上人山人海，红男绿女，男女老少把个小售货车挤来挤去的乱摇乱晃。此时还要继续西行的乘客们，把个售货员围了一圈。你争我夺，好像是饿了几天没有吃饭似的。情急之下母亲把钱往售货员手里一塞，说了声“我有小孩子在车上呢 ，请给我先买！”售货员一愣，马上从小车里拿出来一只烧鸡，两个锅盔，塞到了母亲手里。

四

买到东西的母亲往四周看了看，然后大声地叫了起来。“让花！让花！牛让花！你在哪里？”喊了几声后也不见回音。母亲这下子着急了。她踮起脚后跟，升起了脖子，也是看不到，接着就跳了起来看，还是看不见。又跳了又跳，边看边喊，什么样看不见。

母亲没办法给站在门口的列车员说，让她们广播一下找人，列车员摇摇头说“不可以列车还有几分钟就开车了。”接着广播里也在广播着，让乘客们上车啦！母亲赶快回到车厢来看我在不在。此时母亲想想把就要开的火车拦下来，把失踪的舅妈牛让花，从地底下变出来。这时的她只能指望着出现奇迹了。

“书元，你三舅妈她现在在哪里？”母亲随口问我。我愣了一下，接着不紧不慢地说：“那不是我三舅妈嘛！怎么被几个人围起来了撒”说着我用手一指。当母亲看到了三舅妈以后两眼放光，一转身 ，犹如一只脱兔，又如一只下山的猛虎。瞬间就从火车上跑了过去。她拨开人群，拉起了三舅妈的袖子转身就跑 。“待后面的几个男人反应过来时，追过来时，母亲已经拉着三舅妈跳上了西去的火车。

在她们二人踏上绿皮车的一瞬间，哐嘡一声火车开动了。渐渐远去的人影和“我们是甘肃工作组”的叫声，也飘散到了茫茫原野中。这就是我母亲经常会讲的，我们在兰州站的惊悚的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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