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湖——若尔盖“梅朵措”

白羊子

　　盛夏季节，位于川西高原的若尔盖大草原早已从冰天雪地、一片枯黄的寒冬里幡然醒来。

　　盛夏七月，逐渐升高的气温和迟来的雨水滋润着高原草甸，季节的风已将广袤的草原晕染成了一片碧绿。各种各样的鲜花争先恐后，竞相开放。在这川西高原夏风轻抚、一碧万顷、万物苍翠的季节，黑颈鹤、斑头雁、黑颈鸊鹈、棕头鸥、赤麻鸭等，或三三俩俩，或成群结队，徜徉在湖泊、湿地、草甸之间，在“天边的若尔盖”演绎着大自然生生不息的故事。

　　此时此刻，走进素有“若诗若画”之美誉的若尔盖，如同在倾听一首首意境深邃的诗，又像观赏一幅幅不同风格的画，更像聆听一曲曲云卷云舒、万象更新、生命轮回的颂歌。

　　那川西高原的灿烂风光和深邃神秘的安多藏区生活意境，还有那洁白的流云，夸张的色彩，随风而动的猎猎经幡，此起彼伏的高原浅丘，时时处处都流动着诗的韵律、歌的旋律，令人深思回味，浮想联翩。

　　放眼望去，川西高原特有的强烈的冷暖、明暗、厚薄色彩的对比，像极了一幅写实的古典油画。而细细品味，随着光线和视角的变化，画风又随之一变。那素朴自然，天地相接，群鸟飞翔，飘渺神奇的意境，更像一幅山水画，给人以仙境般的感觉。远处延绵起伏的雪山，一望无涯的草原，蜿蜒曲折的黄河，星星点点的牛羊，谱写出最动人、壮丽的诗篇。

　　而无处不在的红、绿、蓝、白经幡，在高原特有的疾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高唱着太阳、生命、蓝天、纯洁的礼赞之歌。还有高原淡水湖边朝天交颈、引吭高歌的黑颈鹤，正在倾诉着爱情的天长地久和忠贞不渝。一匹骏马，奔驰在浑圆的山岗。那里天地相接，流云洁白，犹如天堂……这里还是红军长征走过的红色草原，如今已变成了花的海洋。

　　2013年夏天，因赴西北参加一个会议，顺道走进了“天边的若尔盖”，在那片草原上偶遇了美丽的“梅朵措”。

　　“梅朵措”是安多藏语花湖的汉译。那天清晨，我是和县委宣传部的益部长一道骑马去的。她骑一匹大青马，我骑一匹黑得发亮的大黑马。213国道像一条蓝色的哈达，从海拔4000余米的川甘结合部，款款飘向海拔3400余米的若尔盖。我们打马行经在仅次于呼伦贝尔大草原的热尔大坝上，前往“宇宙中庄严幻影”天然海子花湖。

　　益部长告诉我，我们现在行走的这片草地以前属松潘草地，历史上，今天的若尔盖、红原、阿坝乃至壤塘均属松潘卫管辖，所以，热尔大坝当年也属松潘草地。在藏语中，“热”指一种名为“热”的藏经，“尔”指军队。因当年吐蕃军队征服松潘草地时，出兵前念了一种名为“热”的藏经，故这里便以“热尔”命名。

　　放眼望去，热尔大坝上帐篷点点，走近后，时常会从帐篷里走出身穿藏族服装、年近古稀的老阿妈或老阿爸，他们中或许有人会用熟练的汉化话向我们问好，我们也乐意和他们交流，向他们致敬！因为，他们中很有可能，就是失散多年的北上抗日的老红军！

　　即使在夏季，“梅朵措”的气温也就在5摄氏度至20度之间。热尔大坝空气湿度大，温馨而清寒，只见花开，难闻花香。每一朵鲜花都是妩媚的小精灵，热情摇动着花朵迎接我们，马蹄用践踏来征服它们。

　　碧波万顷的“梅朵措”，被花海随意割裂，在浮光掠影中更显幽深神秘。被花海割裂开的无数小的蓝湖，犹如草原上远牧的少女，时而思春低头一抹酡红，时而望月仰面一脸羞涩，体内的霍尔蒙促使我产生了浓烈的爱的味道。

　　夕阳西下，紫霞低飞。清澈碧绿的“梅朵措”里漂浮着一座座巨大的雪山的倒影。湖中的高原冷水鱼黑压压的，像要挤上湖岸似的。湖的岸边，驮满物资的牦牛队摆开一里多长的队伍，浩浩荡荡，气势磅礴地行进在鹅黄色的草滩上，行进在花的海洋之中。

　　牧民们挥舞着俄尔多，幺赶着气喘吁吁的牦牛，口里不停地吼着：“哦嚯！哦嚯嚯！”用俄尔多把石块抛向前方，足有三百多米远，俄尔多“噼噼啪啪”的爆响声和着石块在空中飞行的“呼呼”声响彻在牛群的上空。

　　益部长教我如何使用俄尔多。我像那些骑在马背上的牧民一样，用俄尔多抛出了一块园石，可是，那石块却不像他们抛出的那样飞的很远而且很有力量，而是轻轻地落进了明镜般的“梅朵措”里，激起一簇雪白的浪花，逗得益部长和路过的牧民们哈哈大笑起来。

　　益部长是本地安多藏族，从小在若尔盖草原长大，后来到山那边上过师范学校，毕业后又回到若尔盖草原参加工作，现在已是一名科级干部了。她告诉我：其他民族放牧牛羊，一般使用的是牧鞭，而他们一般都不使用牧鞭，基本上都使用俄尔多。俄尔多制作方法是用牦牛毛搓捻成粗毛线，再编织成毛辫。毛辫上端制一个直径约为三寸的套环，使用时将套环套在中指上。中间编一块巴掌大的椭圆形牦片，用来放石块、土块，末端用羊毛做鞭梢。

　　俄尔多主要用来驱赶牛羊和马匹。使用时用手捏住俄尔多两端，牦片内放上石块或土块，提鞭挥抡，然后放开一端，石块便飞到几十丈以至一、二百丈远外，使头畜转换方向。在安多藏区，牧民使用俄尔多的本领十分高强，有的小伙子可以打出百余丈远的距离，而且百发百中。俄尔多不仅可以赶牛羊，还可以用来驱赶野兽。据说百年前在西藏的江孜抗英战争中，俄尔多还是藏族人民打击英国侵略者的有力武器！

  益部长放进一块鹅卵石到牦片中，驱赶大青马快速奔跑，疾呼“哦嚯嚯……”，将俄尔多在空中挥舞着，突然一松手，借助马速的卵石抛向了蓝天，逐渐成为一个黑点，这个黑点呼啸着向前飞去，竟飞出了两三百米远！卵石落地后很长一段时间，啪啪的砸地声才传过来。走在队伍最前面的领头牦牛，被飞来的鹅卵石惊得向旁边大窜几步。可能挨过砸的头牛生怕飞石落到自己身上，逐渐带着队伍改变角度继续前进。我和益部长大笑起来。

　　若尔盖的“梅朵措”湖水清瀛，鸟禽成群，野生动物成群出没，气象万千。走近“梅朵措”，使我想起了李商隐的词《瑶池》：“瑶池阿母绮窗开，黄竹歌声动地哀。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透明洁净的湖面上，金风送爽，波光潋滟，数十万只野鸟在“梅朵措”的上空盘飞缭绕，脆鸣悦耳。湖面映照着蓝得发黑的天空，湖中还有几座小岛和一些雪山的倒影。湖的两边是茫茫无边野草丛生的沼泽湿地。沼泽湿地中，野鹿点点，牦牛成群，绵羊成团，梅花鹿牦牛绵羊结队。一切都是那么悠然自得，和睦自在。“梅朵措”的西边是闪着银光的黄河。再往西，遥远的“天边”，是一座被浓雾遮盖的雪山。这座高大的雪山银光刺眼迷人。黄河水流到这里，汇成了一汪碧蓝如玉的高原淡水湖泊。

　　清晨，无际的湖面像一面波动蓝色的丝缎，一叶小舟在湖面划出了白色的蕾丝，远处褐色的山脊雪线上，终年不化的积雪闪闪发光，湛蓝透绿的苍天与广袤无边的湖面，共同上演着绝妙的朝阳东升，在若尔盖大草原上构成了一副奇幻的花湖清晨图。

　　姹紫嫣红的云雾在“梅朵措”的湖面上随之而起，逐渐将湖泊四周的灌木植被半遮半掩，一切都在虚无缥缈的天宫之中。湖泊岸边的芦苇里，溪鸥、野鸭、黑颈鹤嬉水自乐；梅花鹿、旱獭、灰兔穿梭出没。成群的白鹤、天鹅、黑颈鹤，翩翩起舞，翱翔蓝天。红彤彤的朝阳又圆又大，从一座无名山脉的雪峰上喷射而出，洁白无瑕的雪峰被霞光辉映，像一根根即将融化的鲜红透明的玻璃柱。

瑰丽的霞光给年轻漂亮的益部长脸上抹上了一层妩媚的色彩，她卷曲柔软的长发迎风飘逸，仙女一般婀娜迷人。嗒嗒的马蹄声敲响在恒古荒原，回荡在沓明的碧空。神气的小天鹅扑棱棱飞向岸边，益部长嘻笑着跳下大青马，脱掉藏装，在“梅朵措”的浅滩上轻轻跑步。

　　那天，益部长藏装里面穿着一件单衣短裤，两座微微突起的胸峰轻轻地上下跳跃着，头发湿漉漉的，艳阳一照，彩珠耀眼。多么自由的世界啊！多么新鲜的空气啊！

　　我下马张开双臂迅跑着，脚下溅起一束束水花，像只展翅飞翔的稚嫩的小天鹅。益部长用手机播放出有规律的掌声和打击乐声，竟然在我面前表演起了大胆热辣的古老的藏族舞！益部长跳动这种古老而神秘的舞蹈，伸展出错综复杂的性感肢体动作。她快速狐步滑行，交叉摇摆双手，时而优雅柔美，时而性感娇柔，时而傲酷神秘。她有时还加上摆手舞的动作，自信地性感地任意地表现出自己的美。她一会儿快速晃动如群蛇狂舞，有时又缓慢伏地如群鱼潜底。她用腰胯、手臂、手腕、腿部、臀肌等部位的肢体语言，充分体现了她的妩媚娇柔和对美好生活的强烈向往，叫人如痴如醉。

马蹄嘚嘚，为其击拍；群鸟浅唱，为其伴奏；歌声悠扬，传向天际。太阳冉冉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清新的鱼腥味儿。再看那湖中的鱼儿，从黄河里急匆匆地游来，又络绎不绝地顺着一个方向游去。“梅朵措”里金黄色的花蕾，有的已舒展花蕊，清香馥郁；有的含苞待放，娇艳妩媚，令人浮想联翩，情欲潮涌。我对岸边这些格桑花爱不释手，干脆就躺在格桑花丛中，采摘几朵细细品尝起来。

　　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格桑花的天然地铺上。清风拂面，许多带有清香微苦的密密麻麻的格桑花瓣，潇潇洒洒地落到我身上，和着格桑花丛，把我遮挡得严严实实。透过晃动的格桑花朵往远望去，眼前呈现出一个虚幻的世界，这个世界触手可及但似乎又不太真实。姹紫嫣红的云雾在湖面上随之而起，仿佛小岛的一切，都在虚无缥缈的天宫之中。

　　我们又骑上马一路疾奔，在若尔盖草原上任意践踏。骏马奋蹄。一大群梅花鹿被蹄声惊动，轰然奔走。骏马奔腾。一群牦牛懒洋洋地呆望着他们，悠然自得地吃草游玩。骏马飞驰。百鸟在我们的头顶蓝天下，随着骏马飞驰的方向展翅翱翔……

此时此刻，百灵鸟在热尔大坝上领唱。它百娇千啭，清脆悦耳的歌喉，引导着百鸟唱响了草原晨曲。盛夏的若尔盖大草原生机勃勃，梅花鹿奔跑欢叫，鸟儿翩飞，鸣唱和谐。

　　草地上的走兽不断变换节奏地奔跑，蓝天下的飞禽变换无穷音律地鸣叫；这个引人入迷的动物大舞蹈，这支天簌之音似的草原大合唱，常常把我们从梦乡唤醒，开始一天探月追日的步伐。

　　远处红军爬过的雪山主峰如拔地耸天的玉柱，崚嶒黝黑的峰尖卷起一团团乌云雪雾，显得神秘莫测，巍峨雄峙。

　　天边的若尔盖又迎来了一个明丽的清晨，我们打马向着明晃晃的雪山飞驰，奔向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