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忆二三事

筱筱

一 1967年，我们家终于从住了三年的一间旧仓库里搬到了汽车站的宿舍，虽说只有二十几平米但我们已经很满足了，总算有了一个像样的家。先来简单的介绍一下新家的周边环境吧！ 这是汽车站的家属宿舍，十几间平房一字排开，前门就是汽车站的停车场和候车室，后门是临时搭建的一排厨房，每户一间，厨房后面是一条小沟，这条小沟就是我们姐妹平时娱乐活动的场所。姐姐放学后就会带着我们在这条小沟里捉小鱼小虾，就是一个人拿着簸箕堵在小沟中，另一人拿着扫把从小沟的上面一直往下赶，赶到簸箕口赶紧把簸箕拎起来，就只见有许多的小鱼小虾在簸箕里活蹦乱跳的。紧接小沟后面的就是一大片农田！农田里种的最多的是麦子，麦子末成熟时一片葱绿，待到麦穗结成时有微风吹过它们总会摇晃着沉甸甸的脑袋，起大风时那起伏翻涌的麦浪相互摩擦着更是“刷刷”作响！我们姐妹们就期待着大人来收割，因为在收割之后的麦田里我们可以去捡麦穗，还可以在麦田里追逐打仗！待麦穗集的多了妈妈将它拿去磨成粉给我们做小麦饼吃。 住在汽车站边上最大的感受就是热闹。每天天不亮，站上就会传来嘈杂的人声，南来北往的旅客在这里怱怱的相聚然后擦肩而过！令我印象最深的是每年的征兵，从各地招来的新兵都要在这里集中然后送往祖国各地。许多的新兵都是从农村招来的，有的从来都不曾出过远门，他们的父母、未婚妻或是亲戚顶着一头尘土一大早从老远的大山沟赶来送行，真是“一人参军全家光荣”。 新兵们穿着没有帽徽领章的新军装，胸前戴着大红花在车上正襟危坐着，车下送行的人拉着他们的手絮絮叨叨地叮嘱着，说着说着就抹开了眼汨。哭也会传染，本来开开心心的新兵们，见亲人们掉眼汨，也都各自抹起了眼睛，这个场面倒显的有些悲壮。我们却在边上看他们的热闹！ 有一天我们看到两个当兵的在拉一个剃着光头的年青人下车，那年青人却手扳着车门死活也不下车，而且还哭哭啼啼的。边上有人说这是个女的，想当兵想疯了，自己剃了光头去报名，在体检时被发现了，而她却一定要去，赖在车上不肯下来。那时当女兵是很新鲜而又体面的事，一大批男兵里面只能见到几个女兵，当女兵的要求是很高的，或是少数民族照顾的，也是那个年代每个姑娘们的梦想和理想。这个女的有如此举动也难怪，也只有这个年代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1967年的夏天也发生了一件让我记忆深刻的事，即便时光过去了几十年，但每每回想起来恍如发生在昨日。 由于家里姐妹众多，二十几平米的房间铺了三张床，还有简单的几样家俱己使家中没有多少空余的地方了。家里的三张床有二张是对着铺的，床的过道出去就是大门，大门正对着的是后门和窗户，大门出去就是汽车站的停车场和候车室了。 平时我们姐妹们玩的游戏基本上都是在床上或是坐在床沿上，在床上披着床单学着从戏上看来的小姐甩水袖，或是对坐在床沿上玩绳子游戏，就是一个人用手撑着绳子，另一人用手去挑绳子，挑来挑去能够变幻出许多不同形状的图形来。 这一天的午后母亲有事出去了，天似乎特别的闷热，骄阳就像一个火球明晃晃的挂在高空，炙烤着大地。那个年代也没有电扇，本来大门我们一般都是关着的，一为安全二为防吵闹。这天为了通风我们将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姐妹们对坐着又开始玩挑绳的游戏，这年我八岁，即将读小学。我和妹妹对坐，二姐和三姐对坐，大家玩的很投入，似乎忘记了酷热。 忽然外面刮起了大风，就像《西游记》里面飞沙走石出妖怪的那种风，风刮的窗扇“咣当咣当”的来回晃，二姐起身刚想去关窗户就只见天上一道长长的闪电划过，天就黑了下来，就像整个天被倒扣了一口黑锅，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吓的二姐又坐了回去。 就在这时“轰隆隆”一道响雷炸开在耳边。那雷声震耳，响彻云宵，震天动地！ 这一波惊吓还没过去，紧接着又是一道雷光劈了下来，那闪电耀眼，将原来的黑暗照的雪亮，照着我们姐妹惊恐而惨白的脸。大家就像是被孙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则，就连四岁的妹妹也只是用惊吓的眼神望着大家，忘了哭闹。这道闪电就像一把带着寒光的利剑，以开天劈地的凌厉气势直向大地劈来！ 一个闷雷响起，是个落地雷，紧接着一个小灯笼样的火球从窗户窜进直接从我们的中间穿过奔大门而去。这只是一瞬间的事，这才叫“迅雷不及掩耳”，我们都吓傻了半天没缓过神来！事后回想起来幸亏我们大门是开着的，火球直接随着气流出去了，也幸亏火球没有碰到我们，许许多多的幸亏是我们命不该绝！ 俄倾风定，云开日出，一切照旧，刚刚所发生的一幂似乎是一种幻境！ 近几年有了百度后，对于那年所发生的火球闪电我也曾百度了一下，百度上是这么解释这种自然现象的:这是十分罕见的球形闪电，据气象专家介绍球形闪电似一团火球，多半在强雷雨的恶劣天气里才会出现，球形闪电喜欢“钻洞”，有时候它可以从烟囱、窗户门缝钻过屋内，在房子里转一圈后溜走。 据气象专家介绍预防球形闪电主要方法是.关闭门窗，如果球形闪电意外飘进室内，千万不要跑动因为球形闪电一般跟随气流飘动。如此看来，幸亏当时我们被吓呆了，只是呆坐着不曾乱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父母回来之后我们把经过说给他们听，母亲直说“命大命大，菩萨保佑”！ 　　1967年在云和汽车站停车场前拍的全家照。分别是前排老五、老四中间老二、老三、老大，后排是母亲、父亲和手上抱着的妹妹老六。从这张照片的穿着和背景就可以想象的出那个年代生活的艰辛和不易，这就是我们当时生活的写照！ 二 1994年的春天，草长莺飞、迎春花开、杨柳拂堤桃花姹紫、正是"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时，触目皆是"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处处可见"茑儿啼、燕儿舞、蝶儿忙"！燕子南归，万物开始复苏，春天就像一只魔术师的手让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我家住在三楼，窗台是凸出去的末曾封闭的飘窗，窗台上挡雨板比较宽阔。有一天女儿放学回家发现两只燕子在窗台的上方盘旋，便叫我们来看，我们惊喜的看到原来两只燕子已经在挡雨板下方的角落里开始筑巢了，就像造房子似的巳经起好了屋基初具轮廓。 于是我们便开始关注起这两只燕子和它们的造房进度。只见两只燕子每天用嘴衔叼来泥块和草用吐沫把泥和好慢慢的往上堆砌，真是不可思议的很两只燕子就这么一根草一颗泥的，不辞辛苦就像蚂蚁搬家，十天左右就堆积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巢窝。接着两只燕子又马不停蹄的叼来许多柔软的干草铺在鸟巢中，弄的我家的窗台上每天都会飘落着些许的泥巴和碎草。即便这样增加了清理的难度，但对于小燕子能来我们家落户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老古话说的燕子能来你家筑巢说明这家的风水好，家里的人善良，是吉祥的像征！ 之后的日子里一家人有空闲时总会站在阳台上透过窗户看一眼燕子窝，看看燕子是不是在窝里，但燕子大部分时间总是在忙碌的飞来飞去。有天早上起来看到窗台上摔碎了一个燕子蛋，或许是鸟巢里太挤了，晚上睡觉时不小心拨弄出来的，不知燕子心中该有多痛心呢？母燕这几天大概在窝里孵小燕子，这之后每天就只见一只燕子在来回飞，每次嘴里都叼着小虫。半个月之后就听到小燕子喃喃的“叽叽”声，小燕子终于孵出来了！应该是四只，看着齐刷刷伸出来的四个小脑袋，两只燕子就更忙了。小燕子们看到父母叼来的虫子它们就争先恐后的伸长着小脑袋，把小嘴巴张的大大的。这两只燕子也真够辛苦的，小燕子们的食量是一天比一天大，两只燕子就这样不停的来回穿梭恐怕只有到了晚上才能休息了！ 慢慢的小燕子的羽毛硬了，开始练习飞行了！终于它们能够翱翔蓝天了。我经常抬头看看它们，好像它们是我的家庭成员一样很温馨，每天听着燕子们低低的呢喃声进入梦乡，早晨在燕子们一家的吵闹声中醒来，这感觉真好！ 不知不觉的秋来了，风骤雨疏的下了几场秋雨，夜来只听落叶的“沙沙”声，真是天气晚来秋！燕子们似乎也感到了凉意，晚上也在“叽叽，叽叽”地叫个不停。在某天的晚上我们忽然就觉得没了燕子的吵闹声，大概是飞回到温暖的南方去了！少了燕子的陪伴我的心里竟然有种失落感，就像少了一个朋友似的。 半个月后的一天，我在燕子窝里听到一阵“蟀蟀嗦嗦”的声音，我好奇的朝燕窝看了一眼，原来燕窝被两只麻雀给占了！都说鸠占鹊巢原来雀也会占燕巢。我很高兴又有了小鸟的陪伴，虽说庥雀“叽叽喳喳”的吵闹了些但好歹是鸟语。 两只麻雀也是早出晚归的过了不知多久，一天早上起来发现有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麻雀摔死在阳台上，赤裸着红乎乎的小身子看着挺可怜的，女儿把它拿到下面的草地里埋了。这真是个粗心的雀妈，或许它总共就孵了两只小庥雀吧，雀巢里每天就只见一个小脑袋伸在外面。 独生鸟的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由于伙食供应充足，这只小麻雀的体能应该是比较强壮的，早早的它的就长齐了羽毛学会了飞行。 有一天下班回来，刚打开房门就听见小麻雀凄惨的叫声，我赶紧过去发现这只小麻雀被倒挂在鸟巢下，两只小翅膀扑腾着“啾啾啾”的乱叫，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原来是粘在鸟巢里的一根稻草缠住了小麻雀的一只细腿，无论它怎样扑腾始终摆脱不了。我赶紧拿了把剪刀爬上窗台将缠在麻雀脚上的稻草剪断，小麻雀立马就慌不择路飞的没了踪影！ 本想着自己救了这小麻雀一命，好歹也是它的救命恩人了，不指望让它像古代神话中的青鸟来报恩，却也没想到它能恩将仇报！ 笫二天中午等我下班回到家，一看家中的窗台上落满了碎草和泥巴，一片狼藉。我诧异不已，这是什么情况？等我抬头往上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窗台上的燕窝竟然只剩下残基和一圈泥巴的印子了！ 这肯定是麻雀搞的破坏！真没想到麻雀竟然有这样的复仇心理！可能是小麻雀被稻草缠住了脚，向它的父母哭诉去了，雀爸雀妈就认为是燕窝差点害了它孩子的性命，它们要为自己的孩子泄愤，于是便将燕窝给破坏了。 麻雀竟是这样无情的禽类，白住着人家的窝，主人救了它的孩子，不知感恩也就算了，竟然将燕子辛苦搭建的窝毁于一旦，将主人家的窗台弄的一片狼藉，至此我看到麻雀便再也不喜欢了！ 三 2010年夏日的一个晚上，在衢州上班的女儿打来电话说家中的房门被撬开了。接到电话的那一刻我的心一沉，下意识的就问电脑有没有被偷？因为女儿的家中其实也没有什么可偷的，唯一值钱的就是这台手提电脑了！女儿说电脑没被偷走，我的心就放下了。紧接着心中又起了疑惑，2010年一台手提电脑也算是贵重物品了，而且就放在显眼的桌上，小偷己经撬开了门为什么没把电脑顺走？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小偷刚把门撬开，听到有人走动的脚步声于是怆惶逃走，二、重点来了！这也是我心中认定的一种可能。 女儿现在住的房子以前是父母住的，2003年母亲去世后，父亲不愿和儿女们一起住，于是儿女们给父亲请了保姆，毕竟父亲年事已高一人独住大家也不放心。 女儿是2009年到衢州上班的，当时就租住在父亲居住的小区里。2010年父亲也己八十七了，上下四楼己是力不从心。妹妹买了套一楼的房子，于是简单装修之后将父亲的家搬了过去。 父亲的家空出来之后便叫女儿把租的房退了，老人心痛女儿说搬过来住可以省点租金。我以为女儿会不同意，毕竟母亲是在这里去世的，担心女儿一人独居会有心理负担，说到底还是一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小女生。可女儿似乎比我想象的更超然，女儿说这是我的外婆家我不会害怕的，外婆会保佑我的！听了女儿这番话我的心也放下了，在心里默默的为女儿点赞。毕竟她的外婆是我的妈，她喜欢她的外婆就是喜欢我的妈，我在心里是高兴的！爱乌及屋吆！ 由于这是住了多年的老房子有的地方都开始渗水、破损。于是就委托女儿的大姨夫将家里简单的粉刷了一遍，改造了水池，经过大姨夫半个月的辛苦家里有了新的模样！ 父母的这套房子是八十年代末购买的商品房，大概只有四十几个平方，整个户形是厢式的长条形，除了正房稍大一些客厅和卫生间都是小型的。父亲的大床搬了之后我们绐女儿在房间里放了一张小床，将大衣柜移到客厅里，空出来的位置放张简易沙发。 靠窗是父母用了多年的桌子，以前叫公私桌，中间一个大抽屉两边各有四个小抽屉。每个抽屉母亲都有她专门存放东西的位置，比如我们要找什么东西问母亲，母亲就会说在桌子左右的第几个抽屉，一找一个准。这个名字很贴切即可以坐在桌前写字办公，边上的抽屉还可以存放许多私人物品！我们给女儿买了部戴尔的手提电脑就放在这张桌子上，女儿自己购置了些基本的生活设施，家里简单而简洁。 本来母亲的遗像我们是挂在正对着大门的客厅墙上，遗像两边垂着黑纱，大门一进来便能看到母亲的遗容。女儿独自一人居住我还是把母亲的遗像给取了下来，把遗像黑纱清洗干净我把她放进了客厅大衣柜的中间柜里，遗像前放了两枝我自己用白色毛线钩的白花就相当于一个小型的灵堂，衣柜门一开就能看到。 或许小偷一进门他就去开衣柜的门，让他没想到的是当衣柜门一打开首先映入他眼的就是母亲的小型灵堂，小偷被吓的再也顾不上偷其它的东西，惶恐而逃！ 但我更愿意相信这是母亲显灵了，她在保佑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