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郭大爷

刘方红

好人郭大爷

　　什么叫好人？每个人心中的标准都不一样。在我儿时的印象里，父亲的工友郭大爷就是我心目中的好人。

记忆回到八十年代初期，年轻的父亲在莱芜钢铁厂上班。我最喜欢的就是和父亲住在一起的日子。父亲当时有一位工友，看年龄比我父亲大几岁，矮矮胖胖的，比我父亲矮一个头还多。粗黑的眉毛老长老长的，圆圆的眼睛往外突兀着，白眼球多，黑眼珠少，还有张宽阔的嘴巴，一开口洪亮的声音震得人耳朵发颤，那副模样让我脑海里一下浮现出老家池塘里蛤蟆的形象。当父亲把我推到他的面前让我喊他郭大爷的时候，我被他那模样吓得赶紧躲在父亲背后。不敢抬头看他，更别说喊他一声“郭大爷”了。

　　郭大爷的宿舍和我父亲的宿舍紧挨在一起，那时候都是小院子，一位职工一间屋带一个院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单身宿舍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父亲有一台收音机，每天早晨，邻居郭大爷就扒着矮小的院墙对我父亲喊着打开收音机听早新闻。 每逢这个时候，他总是一边听着父亲院子里传出去的广播，一边在他的院子里打着太极拳，我曾悄悄的扒着他的大门偷偷的看他煞有其事的打拳，因为惧怕他长得样子吓人，我始终不敢向他靠近半步。

　　郭大爷也注意到我偷偷关注他，他也不动声色，每次打完拳，该去食堂领早餐了，过去父亲他们每天的饮食都是发饭票，每人每月多少饭票都是定量的，父亲很瘦弱，饭量也小，省着点吃，每个月的饭票都会剩下很多，每到月底，父亲就会从食堂领出很多肉包子拿回家给爷爷奶奶一块品尝。（当年父亲食堂里那种肉包子的香是现在任何名牌包子也包不出来的味道，那种香味，至今还在我的舌尖回旋，却再也吃不到当年那感觉了。）而郭大爷不同，我听父亲说，他因为胖，饭量也大，每个月的饭票都不够用，月底总会有他的媳妇郭大娘从老家肥城给他背一袋子煎饼才可以维持下去。即使这样，只要我在，郭大爷每个早餐都会多领一个鸡蛋，然后喊着我的乳名硬塞 给我。小孩子都信感情联系，时间一久，我吃多了郭大爷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鸡蛋，也听惯了郭大爷喊我“红儿”的粗嗓门，渐渐地，我不再惧怕郭大爷了，父亲上班的时候，我就跟随在郭大爷的身后，他去哪，我就像一个小铃铛一样紧跟其后。不认识我的都认为我是郭大爷的小女儿，都和郭大爷打趣：“吆，老郭头啊，你这副模样怎么能有这么漂亮的小女儿啊？”这个身后，憨厚的郭大爷咧开他那阔嘴巴哈哈笑几声，爽朗的说：“我要是有这么一个俊巴的小女儿就好了，我可没有那个福气吆，这可是老刘的闺女呢。”

郭大爷四个儿子没有女儿，他似乎对我这个小丫头特别喜欢，带我出去，都会买一点好吃的，好玩的给我。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郭大爷让我第一次接触了“万花筒”这个东西。别看郭大爷外貌粗焊，他的手可巧了，有一天他神秘的对我说：“红儿，一会大爷就给你做一个好玩的玩具，你听话在家等着我做好了就叫你。”我怀揣着郭大爷给我的承诺在家等了一天，直到晚上，郭大爷手里一块红布包着的东西进了我父亲的门，看到他，我眼睛都亮了起来，郭大爷要给我什么好玩的东西呢？只见郭大爷掀开红布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玻璃制品，神秘的让我把眼睛盯在那玻璃口上，他一边转动，一边问我：“红儿，看到什么了？”我刚看到里面的景象，就被惊呆了，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看到如此美轮美奂，有不同颜色的各种花儿，还如此变幻万千花瓣的花儿。郭大爷每一次的转动，都是另外一种美丽的景象，我痴痴的，呆呆的望了那么久，那神秘的，美丽的万花筒一下就让我小小的心融化了，霎那，“好人郭大爷”这个词就印在我的脑子里。

隔了不久，莱钢改建了工人宿舍，父亲和郭大爷都搬离了那窄小的院子，而住在了不同的宽敞明亮的宿舍楼，因为隔得远，郭大爷和我父亲又不在一个工区，我再去莱钢的时候也渐渐的见不着郭大爷的身影了。直到多年后一个不小心，郭大爷给我制作的那玻璃万花筒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里面那五颜六色的塑料彩纸纷纷扬扬撒了一地，繁华已经落幕，陪了我一个童年的万花筒自此结束了它的存在生涯，郭大爷送给我的最后一个礼物也不在了。只是，心里每逢想起来还是很挂念那位长相丑陋但心地善良的好人郭大爷。

　　九十年代末期，父亲办理了退休手续，当我陪他最后一次走在那块父亲献出了青春的热土时，我不禁和父亲的工友叔叔们打听了一下郭大爷的下落。我没想到我那敬爱的郭大爷早在八十年代末就已经不在人世了。也就是说他们刚刚分了宿舍不久，他就因为心肌梗死突然离开了人世，可是，近在咫尺的我们却一直不知道我心中敬爱的郭大爷已经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或许，就在那个美丽的万花筒破碎的那一刻，郭大爷正巧也离开了呢？也或许，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冥冥中注定好了，好人郭大爷给了我童年一个美丽的万花筒，因此，我也记住了好人郭大爷一生，也或许，这就是人世间早已注定好了的因果吧？

好人郭大爷，我会祝福你一生一世，无论在天堂还是在人间！

方红写于2014年农历八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