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美友390771357

亲爱的 妈妈：

有多久没和你写信了呢？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写过吧——被老师逼着写的，那些东西是不叫信的。于是，忐忑地，我悄悄给你写下一封信去。

风睡了，鸟睡了，夜正醒着。路灯撒下暗淡的白光。我们也醒着。屋内的光昏黄而温暖。在小学的这个时候，我已经睡去了，或伴着风，或听着雨，更多是与寂静相依。

也有没睡的时候。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是翻个身，转脸望向卧室的门。门里透的光也是昏黄而温暖的。我在寂静中寻觅你的声音，听你和爸爸的轻声交谈，听扫帚亲吻地面时的窸窣作响。忽然不安，满心焦虑地盼望你们回来睡下。然而终究没有来，我于是在焦躁间不觉睡去。

忽然间书房的门口也透过一丝光。我从回忆中惊醒。你走进来，问我在干什么。当我说在写东西时，你在想什么呢？你认为是我积攒数日的写作欲望终于爆发，还是认为这不过是我玩手机的小小借口，亦或是早已猜到我写的内容？

我们是怎样的关系呢？我们彼此信任，彼此交心，但又仿佛有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距离，不过度干涉，仿佛隔着一湾浅浅的溪水，低头昂首都是对方的面容，却不是紧紧相贴。你对我的情感与我对你的不尽相同。你远比我更关心我，注视着我，为我思索着，焦虑着，却又深深隐藏，不声不响。而我因隔着的这湾溪水，总是看得不够清晰。

我于是矛盾着。我该如何对待你的爱？我渴望你爱我更多，以孩童的任性，我向你要求。我是饕餮，贪得无厌，我要整个湖面的月光，整个芦荡的湖水，可以吗？ 然而，我也请求你，爱我少一点。你给我太多的柔情，却分给自己太少了。阳春的光芒过于美好，我害怕难以承担，也愧于无法偿还。

我是从什么时候不再表达自己的情感了呢？一句表示祝福或爱意的话，什么时候这般难以说出呢？

那天我们出门散步。枯黄色的芦苇在湖水的荡涤中点染着凉意。多么大的风啊——那是春夏不交本不常有的凉风，仿佛要将那摇摇欲坠的夕阳吹进无垠的湖水。那天是奶奶的生日。我以欢快的语调向她致以生日的祝福。大风迷离了我的双眼，恍惚间，我是否看见了你眼中一丝寂寥的神色？我忽然想起，这几年来，我是否未曾给过你哪怕一句相同的祝福？

湖水拍打着石阶，把行船的灯影和夕阳的余辉拍得稀碎。视野远处是一队仿佛静止的渔船，再远些是城区阑珊的灯火。近处是被湖水埋没半身的芦苇，向着昏暗的天空和半抹墨红的晚霞，每一棵都低低地俯下头来。我忽然感到一种幸福，一种莫名的、混沌的幸福。我们生活在多么美好的世界，我们自当好好庆祝来到这世界的日子。

多少年前的今天，你来到这个世界。那时还没有我。你可曾料想将来会有这样的一个“我”，可曾料想将来会成为这样的一个“我”的母亲？同样，就在几分钟之前，你可曾料想过会这样收到你儿子的生日祝福：

生日快乐，妈妈！

永远爱你的 儿子

辛丑年四月廿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