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剪月光》

明媚月光

谨以此文怀念曾经为民族复兴而呕心沥血过的我的先辈们！ 一轮皎洁的明月从如黛的远山后悄然升起，它以纯粹清绝的风姿，静静的遥挂在深邃无垠的苍穹。 这来自高古的月光，淌过了千年的岁月，历经了万年的沧海，见证了亘古以来世间的悲欢离合，花落花开。 它以宁静安详的目光，接受着世人千古不变的虔诚膜拜，也把明净无尘的灵韵，赐予了苍茫大地，赐予了芸芸众生。 剪下一缕月光，凝眸回望，一个家族，一段百年的沧桑往事，便从这如水的月光中流淌而出…… 一一剪清远的月光映照在清朝末年巴山深处的古道上。铿锵有力的川江号子声，在古道的上空盘旋回响。 一群具有远见卓识的爱国士绅，正在组织川民们修建一条通往山外的铁路。这是四川历史上第一条铁路，也是一条完全靠民间筹款，自行修建的民族铁路。组织者中有一位受人尊敬的老者，他是四川十三邦商船总会的总会首，也是这次兴修川汉铁路的筹办人之一。他，就是我的太爷爷。 在崇山峻岭中，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凶险，工程终于接近竣工了。这时，满清政府却下山摘桃了，他们要强行将铁路收归朝廷以便坐收渔利。在孙中山兴中会革命浪潮鼓舞下，太爷爷和爱国士绅们一起组织川民与满清政府展开了一场殊死的护路斗争。 后来时过境迁，川汉铁路被迫停建，川民的血汗付之东流，太爷爷也因心力交瘁而一病不起，带着未了的夙愿与世长辞。 二一剪清彻的月光映照在二十年后的嘉陵江上。远处传来了汽笛的长鸣声，那是一艘艘装满货物的驳船，在川江上繁忙的运行。在那个交通闭塞的年代。航运，是四川经济交流的主要出口。 一艘驳船上站着一位英气勃发的中年人。他是我爷爷。子承父业。他已从太爷爷手中接管了川江船务。成为川江航运上新一代掌门人。爷爷既精明强干，又富有创新精神，二十年的时间，他便把事业做得风生水起。川江航运如日中天。但爷爷并不满足，他心中的夙愿是要让川江航运走出国门，走向世界。 爷爷是个实干家，每次重大航运都要亲临现场，这次远行也不例外。但，天有不测风云，由于过度辛劳，爷爷在航运途中突然染上重疾。送回家中时，已危在旦夕。命运没有眷顾这个满怀抱负的年轻实业家，不久后，爷爷便英年早逝。蜀山悲泣，川水哀鸣，多少川江人为之痛心扼腕。 三一剪清绝的月光映照在抗战沙场上。1942年，抗日战争最艰难的时刻。 一个刚刚经历了惨烈的武汉大会战。从一场蔓延军中的恶性伤寒中捡回一条性命的年轻炮兵指挥官。一个16岁就投笔从戎，参加过北伐战争，从黄埔军校中走出的职业军人，现在又奉命转战到宜西大会战炮兵前沿阵地的指挥战壕里。 沙场苦战五年，身边无数战友壮烈牺牲，残酷的战争，使身临其境的年轻军人感慨万千：这场民族存亡的大战不知还要坚持多久？不知还要以多少鲜活的生命为代价？这其中或许就会包括自己。 想到这里，一种悲壮感油然而生，几句诗行从胸中喷涌而出：“枪林弹雨无所惊， 尸骨纵横何所谓？ 誓于倭寇决死战， 还我山河始言回！”战争间隙的夜晚，他把自己关在房内，对着跳动的红烛，放声唱起了岳飞的《满江红》：“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激情之处，泪流满面。他，就是我的父亲。 　　 四一剪清冷的月光映照在半个多世纪后燕山深处一个荒僻的小山村里。那是我们举家从省城下放到农村的第二年。 父亲坐在小板凳上，躬着腰，正在往厨房的大灶膛里添柴做饭。麦秆有些湿，浓浓的烟熏得他一阵阵咳嗽，炉膛里的火焰映出了那张已显苍老的脸和斑白的鬓发。往日英俊的形象已不复存在，无情的岁月，已把当年那个英武潇洒的年轻军官磨砺成了一位腰身佝偻的沧桑老人。唯一不变的是父亲那双眼神，它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定，平和，睿智。那是一个智者在悟透一切后的超脱和坦然。 当年那个黄埔高才生，抗日战场上的炮兵指挥官，他曾用这双手指挥炮兵群配合空军联合作战，击落了若干架日本战机。也曾用这双手指挥炮兵群向敌人阵地射出万箭齐发的炮弹，瞬间将敌方的炮兵群打哑。狠狠的打击了敌人的士气。如今，那个抗战八年坚守沙场的抗日英雄，却被放逐到这样一个偏远的小山村，用这双手与一堆麦秆展开了较量。命运，为什么要和他开一场这样的玩笑？ 十年后，当父亲恢复名誉，重新回到省城，并被聘为市政府高级参事时，曾有记者问及过这段经历，父亲却早已云淡风轻，只是淡然一笑的说了一句：“历史终会回到它必然的轨道，只是需要时间而已。我们要做的是坚守好自己。” 我想：一个人，只有趟过血染的沙场，走过生死的轮回，才会有这般高山仰止的坦荡胸怀，才会有这般千折不弯的坚定信仰！父亲，您是我心目中永远的英雄！ 五一剪银色的月光映照在故乡的土地上。一个历经百年沧桑的族群，沐着云水，踏着月光，从巴山深处的龙驹小村远远的走来。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鹤发银须的老者，手里握着一张川汉铁路的蓝图，那是他毕生的夙愿。 跟在后面的是一位英姿勃发的中年人。手里拿着一具川江远洋轮的模型。那是他一生的追求。 紧跟他们的是一位一身戎装的青年军官，腰间佩着一把青龙剑，那是他保家卫国的利器。 错落有致排在后面的，是一群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人，那是他们的后代子孙。 他们有着相似的容颜，相似的神韵，更有着这个家族血脉传承的立世底蕴。何为立世底蕴？那是巍巍巴山传给他们的坚定。那是泱泱蜀水留给他们的忠诚。那是历尽沧桑，通透澄明的人生气度，那是矢志不渝，百折不回的一腔情怀。 六漫步在一剪月光下，看远处苍茫的群山，已涌动着萧萧秋意。更远的望去，那寂寥空阔的苍穹，带着高古的神韵，正静静的注视着这风云变幻的世界。它犀利睿智的目光，把世间芸芸众生的灵魂映照得澄澈透明。 丝丝缕缕的回忆，如天光水影中的兰草，在月光下清浅浮动，姿意流淌，一缕久远的心念也随着这流动的月光飘向了远方。 我们这个悠远的家族，这朵历经沧海的小小浪花，它带着先辈留下的慧根，携着后辈继承的灵韵，在未来的历史长河中，又将上演出怎样的故事呢？我，憧憬着…… 落笔于辛丑年 父亲诞辰110周年之际 作者简介：明媚月光：川江女儿，老三届知青，大学文化，中学高级教师。退休后，一支素笔，徜徉文海，在散文，小说，诗歌领域均有涉猎。著有：小说集《紫罗兰》，自传体散文集《一剪月光》，散文集《月满弦》，散文集：幽兰诗歌集《花月闲庭》等。 其中，小说《丁香雪》获首届中国知青作家杯大奖赛一等奖，作品被收录于《永远的知青》丛书知青文苑卷中。小说《芦花白》 《紫罗兰》 《飘落的青春》 《青山遮不住》散文《遥远的青石村》获首届中国十佳知青作家杯纪实小说十佳奖，作品被收录于《记忆的森林》丛书纪实小说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