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母亲的母亲节》

若梅（耿慧）

与母亲在我租住的小屋里合影

　　早在九十年代，退休后的母亲就迁居远方了。感觉也就从这以后，母亲节成为了节日。可只身一人在故乡，所能做的就是每年的这一天，还有母亲生日的那一天，都会给母亲打一次电话，送上祝福，道出思念。

当时通讯还不是很方便，长途电话需要到邮局去打。白天上班没时间，晚上下班邮局也停业，有时为了能在母亲节和母亲生日的当天和母亲通话，不得不在单位请假，再去邮局排队。后来邮局卖IC卡了，路边也有了个体电话亭，打长途就方便了许多。

慢慢的座机电话走入家庭，可以在星期天或下班后和母亲通电话。再后来，有了手机，随时随地都能和母亲通话。说来这人也怪，不方便的时候，想尽办法，克服困难也去找电话打，可等到电话天天在身边，甚至就拿在手上，却又没了拨打的欲望。

晚年的母亲行动不便，又有眼疾，只能用电话和当地的家人联络、与外地的亲属沟通，电话成了她不可或缺的生活必备品。老年人都怕孤独，行动不便和严重的眼疾使本就孤寡的母亲，更加孤独。她盼有人给她打电话，接电话就像孩子过年一样的兴奋，而且聊起来就没完。

起初的时候，还照顾母亲的情绪陪她聊，可时间长了，免不了有些絮烦，因为老人的记忆和思维好像就停滞在一个节点上，一件事情、一个话题，反复地说、反复地聊，以至于让人“她有来言我无去语”了。

于是便有意无意地逃避和她多通话，这种逃避却给她造成了惶恐，哪个儿女没如期如时给她打电话，她就往不好的地方猜测，就赶紧给对方打电话，如果对方有事或手机不在身边，她就会不停地打。出去一趟没带手机，回来就会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都是母亲打来的。自己也惶恐了，赶紧拨打回去，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回答却是：你没啥事吧？咋不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出啥事了呢。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母亲也知道儿女都忙，但她实在打发不了日常的寂寞和孤独，她开始主动给儿女打电话，而且是每天都打，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她还有一个习惯，就是只知拨通，不知挂断，这种情况下，如果对方也忘了挂断，那么这个电话就会浪费好多话费。她的电话费，每月都在三、四百元，甚至更多。

家人开始劝她控制打电话的时间和次数，她却更加地一发不收，频繁的时候，一天给同一个人打两三次电话时，有时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用老了糊涂和健忘来掩饰。

有一天，女儿正在忙碌中，母亲把电话打了进来。接起电话就说：“妈我正忙，一会儿给您打回去”。一个小时后，还没忙完，手机又响了，还是母亲的电话号，接起电话就问：妈，您有要紧事吗？过了有十几秒，对面才传来母亲的声音，但很小，像是喃喃自语“没啥事，就想和你说说话”！我的心一下子被刺痛了，啊，母亲太寂寞和孤单了，她只想让儿女陪她说说话，这么低廉的要求，都没能随时满足她，女儿自责地掐疼了自己，然后放下手里的活说：妈我没事了，这就陪你唠嗑。

那以后，母亲好像把电话抓的更紧了，也更加的专注，同时也要求通电话的人和她一样专注。通话的时候，如果听到对方在和身边其他人说话，或回答别人的问话，她都会不高兴。每次挂电话之前，还反复嘱咐对方：“过几天我要是没给你打电话，你可给我打呀！”

去年的母亲节，母亲还在，女儿也如前那样给她打了电话。但母亲已经不像从前那样思维敏捷，话语频多，她情绪低落，只答不问，给人一种凄凄凉凉的感觉。女儿在电话里要求她回故里、到女儿身边来，她找各种理由和借口推辞。她太固守传统观念了，永远都不会把女儿的家，当成自己的归宿！

转眼七月，不能自理的母亲终于要被送回故里，机票都已经买好了。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就在女儿做好一切迎接母亲的准备，并决心陪她到寿终的时候，母亲的生命戛然而止，而且是把生命结束在了远方的儿子家！

今年的母亲节，母亲已经在天堂了。在这个没有母亲的母亲节里，女儿拿着电话无所适从。她痴痴呆呆地看着手机屏，幻想着母亲的电话号再打进来。哪怕是被母亲骂一顿，都是幸福的。

她懊悔母亲在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给她打电话？现在纵有千言万语，又说给谁听。泪眼朦胧的她，翻出存在手机里的母亲的电话号码，把手机贴在面颊上自语：妈——妈，这回是我想和您说说话，我想您了，真的太想太想！！😂😂😂

（初稿2021,5,9日，修改2021,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