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巴根草这个名字,在乡下,就如我的小伙伴二蛋、狗剩、大春、二花等农家娃一样纯厚朴实,充满泥土味。</p><p class="ql-block"> 农家人认为孩子起越土气的名字,越接地气,越好长。</p><p class="ql-block"> 农家人起巴根草这个名字,也是希望巴根草象泼皮的农家娃一样,越长越旺,为农家多造福。</p><p class="ql-block"> 巴根草确实也是不负农家人的期望,巴住了草屋根基不滑坡,巴住了沟坡不塌方,为农人巴住马路不湿滑,更巴住农家幸福生活节节高。</p><p class="ql-block"> 巴根草天生身材不高,最高也不过十来公分,也不曾见其开过花。但它的努力、功夫和心思全部花在地下,生生世世都匍匐在大地上,伸展着它那细长如竹节般的手臂,每伸出一截,就扎下根须,犹如一根根钉子,深深地将身体钉在大地上。地面之上,茎纵横交错;地面之下,根四通八达,深情地拥抱着泥土,蔓延得到处都是,密密交织,密度堪比捕鱼的细丝网,且多层互交,一棵很难拔起来,一铲就是一片。农村新修的沟渠,新堆的的宅基,新铺的马路、田埂,智慧的农人都要在上面覆盖一层巴根草皮饼。不用多长时间,这些巴根草就将根深深地扎进泥土,形成了一层坚固的保护层,纵使水流再急,雨水再大,冲刷再剧烈,都休想冲走一粒泥土。</p> <p class="ql-block"> 那时农村道路都是土路,我老家土质又属于黑粘土土质。阴雨天外出,一段路走下来,两只脚沾上的烂泥,如果称一下,估计不下于十来斤,两条腿就像 灌了铅一样沉重。每次出门上学,父母都不停地叮嘱我们,走路边、走路边,走巴根草上,就能免受黑粘土粘脚之累。听了父母的话,我们阴雨天上学放学,下田打猪草,专拣路边巴根草上走,被雨水滋润过的巴根草上此刻变成柔软,我们走在上面,就像是踩在地毯上一样舒服,调皮的我们,干脆和巴根草来个亲密接触,赤脚裸奔,当“草上飞”。</p><p class="ql-block"> 儿时家里养大肥猪,一方面是增加收入,另一方面是造肥。父亲隔上三五天,推上独轮车,到田埂路上铲巴根草皮子,用方头铲将巴根草连带泥土铲起二寸厚一层,运回来倒进猪圈塘里。肥猪嗅到草香味,兴奋地从猪圈里窜了出来,用长嘴拱着草皮子,寻找巴根草茎吃,那猴急猴急地猪吃相真是滑稽可笑。这样日复一日,不用三两月,猪圈里就积满了一塘肥料,父亲把肥料一车车地运到田里,助力庄稼茁壮成长。那些被铲掉的巴根草呢?因为土里还留存无数根茎,在一场透雨后,不几日便又长出嫩嫩的绿叶来。</p><p class="ql-block"> 除了铲回来放进猪圈里沤肥,生产队里还会集中起来造肥,将铲来的草皮在平地垒起大方塘,里面装上半池水,放进各种水草,秸杆和草塘泥,待其慢慢充分发酵。到了秋天,成了一堆天然的农家肥,施进地里,作冬小麦的底肥,为来年小麦丰收奠定坚实的基础。</p> <p class="ql-block"> 卧地的巴根草默默地低微地生长,其草尖上的嫩叶则又成为家养鸭、鹅的草料,鸭子与白鹅喜欢踱着方步,悠然自在地沿着一路边散步,一路低头啃噬巴根草,巴根草甘涩爽口,是鸭鹅的美食。此刻,低矮的巴根草,有了和这些牲口亲密接触的机会,任它们咬断自己的草茎,让自己的生命价得得到又一次升华。</p><p class="ql-block"> 西北风呼啸时,地面上的巴根草被冻枯,贴在地皮上,似乎弱不禁风,但是它强大的生命力都蕴藏在地下。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家里的烧锅草也都是上顿不接下顿。寒假里,我们要扛着铁锹,背着背篓去拾草。巴根草也是我们的首选,随便你选一处路边,撕开一处地皮,里面就露出交织如网的草根,一根一根你是无论如何也扯不出来的,得一片一片铲起来,然后抖掉里面的泥土,就落下一块巴根草饼,这可是硬草,放进灶堂里特别熬火。那被我们刨过的马路边,也不会成为不毛之地,开春后,里面仅存的草根又开始绽出新芽,不用两月功夫,就又恢复了原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巴根草,出生卑微,生长简朴,从来不计较肥沃与贫瘠,将它放在哪,它就在那生根,与大地融为一体,保护水土、吐绿奉献。它又柔中带刚,斩首后依然生命顽强,重新生长,永远向前向前向前,扎根扎根扎根。</p><p class="ql-block">草木散文大家汪曾祺《花园》里有一段关于巴根草的童谣,“巴根草,绿茵茵,唱个唱,把狗听。”儿时,家里奶奶吟唱给我们听时,我听见就问,小狗是谁啊?奶奶说,小狗是你啊。记得有一首歌歌词有这么几句:春天你发芽,夏天你长大,叶茂根劲壮,节节往前扎。扎进泥土里,吮吸大地的乳汁,昂起头,绣个绿色美如画!绣个绿色美如画!</p><p class="ql-block"> 歌唱的是乡下的巴根草。哦,我就是那故乡老家的一只小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