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难忘的经历

遵道秉义

<p class="ql-block">  改革开发后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是在1977年12月,我考完语文科目回到家。父亲问我今天的作文题目是什么?我说题目叫“苦战”,父亲问我写了什么内容,我说写了我翻砂(铸造)工作的经历。父亲说:“那走题了,‘科学有险阻,苦战能过关’这是解放军将领叶剑英的诗句,作文内容应该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联系起来。”不论这场考试作文是否走题,我的这段翻砂工作都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有了这段磨练,对我以后的成长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1995年我随父母从农村返回城里,被分配到街道工厂“南京水暖器材配件厂”铸造车间当了一名翻砂工。工厂主要制造小阀门和水管接头,铸造车间是浇铸阀门壳体和水管接头的。车间小高炉在宁海路老派出所的旁边,有三层楼高,一炉可以融炼三四吨的铁水。未进该厂前,我晚上路过此地也曾见过这高炉,炉口冒着星星点点的火花,煞是好看,驻足抬头观望,有点像观看礼花的感觉。那天正好在下风口,一会儿就有灰尘飘到我眼睛里,赶快拿起手边的物品遮着头,匆匆离开。</p><p class="ql-block"> 我在铸造车间的造型班组的工作是:第一天、第二天进行铸造的造砂型(俗称打箱子),第二天晚上小高炉开炉,进行浇铸,第三天休息一天。一个星期两个轮回,星期天公休,(当时是每周休息一天)。打箱子是一男一女为一组搭配。先铲一些型砂加入模具内,用手将模具各个角落的型沙压实,再用铁锹铲砂装满模具,挥动铁锹,用锹背将型砂拍打结实并铲平,翻转模具,反面同样操作。然后打开砂型,抽取模具中的型版,由搭档的女工放入油砂泥芯,再将沙型搬到地面上,打开模具的外壳,就算完成了一个砂型的造型。这个过程叫做打箱子,是很生动形象的。两天时间内要打200至300个箱子。当时我进厂时虽然个子很高,但体力很不行,班组领导也很照顾我,让我和一个年轻力壮的女师傅搭档,该女师傅每次劳作时都会帮我打个五六十箱的,他们的淳朴和善良至今令我难忘。</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晚上开炉,男的端“包子”在高炉出水口接钢水浇铸自己的砂型,为防止上砂型受铁水冲击上浮而造成产品报废,在浇铸前先要用一块压铁压住砂型,女搭档负责搬压铁。前面说的包子是盛放和运输钢水的工具。包子外形大小有点像农村浇地的大粪勺子,大粪勺一勺水大约五斤,包子里是装的铁水,一包子钢水将近40斤,再加上包子的壳体和长手柄是钢的,包子内部还衬有耐火泥,因此包子本身的重量也要有20几斤,所以包子加里面的钢水足有60多斤。而且包子在使用中是越用越重,因为每次浇铸都有冷的钢水粘在包子口上,包子口边缘的铁疙瘩越来越大。每次开炉都要端上六七十斤的包子,在高炉和砂型之间里跑上四五十个来回,其劳动强度和辛苦可想而知。</p><p class="ql-block"> 虽然辛苦工作却是不能一点怠慢,每次开炉浇铸的时候,我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去完成自己的浇铸任务。如果你的动作慢了,别人在完成自己任务后也会来帮助你浇铸,但是别人帮你浇铸的时候不会像自己那样精心掌握铁水温度和浇铸速度,搬压铁的人也不会轻拿轻放,就会造成合格率的降低。在那个年代虽然没有奖金,但每个人的产品合格率都写在墙上,大家都非常注重自己的名誉,谁也不愿意输给别人。</p><p class="ql-block"> 文化大革命时期我们都常看新闻纪录片,在新闻纪录片的开头是工、农、兵的雕塑形象,其中工人是一个钢铁工人,带着墨镜,拿着钢扦,穿着白色的帆布工作服。在我小时候就有一个疑问,钢铁工人为什么要穿白色帆布的工作服?帆布不是很厚吗?衣服越厚越越热呀。后来我当了翻砂工,我才理解到,在高炉出水口,那环境不叫热,那叫烤,在那里的人是出不了汗的,汗水被烤的出不来,只有厚厚的帆布工作服才能挡住一些钢铁炽热的辐射。在计划经济的时代,像我们这样的街道工厂是没有条件给我们配备帆布工作服的。我们穿的工作服是回纺布料做的。早几年还能看见回纺布料做的抹布,现在连抹布也不用这种材料了。回纺布料表面质地疏松,纱线粗细不一,布面毛头很多,毛绒绒的。我们都有提大米的经验,提一袋大米,要想省劲,大米袋越贴近身体越省劲,端包子也是这样(端包子是右手握手柄,向上提包子,左手握住手柄上边掌握包子的平衡和转动)包子越贴近腿部越省力。但包子钢水有1500度,炽热温度烘烤下,经常会把回纺布料的工作裤烤烧着了。这时候我的女搭档就会赶紧用手对烧着的工作服的裤子进行拍打,将火拍灭,每次都是有惊无险,也没有发生过烧伤人的情况。</p><p class="ql-block"> 烧破的工作裤,回家一定要用补缝补好,否则烧坏烧焦的口子,下次更容易着火。</p><p class="ql-block"> 在铸造车间里师傅们的都有团结、奉献的精神,相互关爱默契配合。每次开炉出铁水时,由于出水渠道是冷的,前面几包钢水温度都会降低低,不能用于浇铸,只能将铁水倒入沙中报废,因此,接运前面几包钢水等于是白做无用功,但老师傅们都是排在前面接头几包的钢水,默默的做出奉献。大家排队用包子接小高炉流出的钢水,还要有默契配合。当你的包子接满钢水后,你一挥手,后面的人就会接上来,用包子悬空截住钢水,你将包子端走后,后面的人再小心将包子放在地上继续接钢水,一人接一人的平稳接续,如果后面没有人用包子来接替上去,你是不能离开的,如果你离开钢水就会冲到地上,溅起四处的钢花,后面人就无法再接近出水口,最后只能等这一炉钢水全部流淌完,就会造成严重的损失。</p><p class="ql-block"> 我们当时的铸造车间厂房有一半面积是改造过的铸造工业厂房,另一半就是在普通的砖木结构民居平房,房子顶部没有通风气窗,里面的温度可想而知,时常有女同志中暑,当时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条件,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娇贵,中暑的人一般都是在焦炭堆上铺几个草包,躺在在面休息一会儿,喝点凉开水,吃点十滴水之类的药品。</p><p class="ql-block"> 开炉时候遇上下雨天是最危险的。在旧民居的厂房里有多处漏水,新改建的厂房也有漏水的地方,房子漏水造成地面潮湿,端包子时不小心钢水泼在潮湿的路面上会立刻炸成一朵“礼花”,降落下来的是炽热的钢珠雨,这个钢珠有可能蹦到你的脸上,落进你的衣领里,手套里、鞋帮里……造成烫伤,被钢水烫伤的伤口很难愈合。我的左手虎口曾被烫伤。但比起个别小青年脸部被烫伤,影响了谈恋爱的要幸运多了。开炉浇铸时的全副武装,除了工作服工作裤,戴上墨镜,戴上口罩(口罩是自制特大口罩,因为买的纱布口罩洗后会缩水,遮不住全部的脸部)。还要带上带披风的帽子,披风并在脖子前的绳带要系上,防止飞溅的钢珠掉入衣领中烫伤自己。这样的全副武装在夏天,即使不干活,也可以想象热的程度,身旁的包子就是上千度的高温的铁水,脚下都是刚浇好的铸件也是热气蒸腾。这身打扮堪比当前新冠疫情下,医务人员穿的防护服和带上口罩、面具,只是无法在我们的衣服上写上姓名,所以基本上也就分不清是张三李四了。这身装扮有一次还闹出一个笑话。那天晚上在开炉的间隙时间,我看见四五个同事往厂部走,我就问他们到哪里去?他们回答说到医务室,我就跟着他们走,我把手搭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肩上,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哎呀,不要这样”,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女同志,她是我们工厂医务室的女医生,今天来参加车间的劳动,搞得怪不好意思的。因为这样的全副武装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也不能怨我。</p><p class="ql-block"> 我们铸造车间也出过一次严重的烫伤事件。有一次在开炉出钢水时,小高炉炉底烧穿了,钢水从炉底跌落地面,钢花飞溅,大家都惊呆了,放下手中的包子在那里观看,有一个年轻人在恐惧中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进了后面人放在地上的钢水包子,钢水从鞋帮灌入鞋中,将脚烧残了,后来送到医院截去了脚上的四个脚趾。因此,干铸造这个工作中不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沉着稳健,更不能倒着走路。</p><p class="ql-block"> 翻砂工人也有一个工作之便,就是你不用带着饭盒和米到食堂去蒸饭,用脚在地面的型砂上踩出一个坑,倒下一包子的钢水再盖上一层砂,饭盒里放上米加好水摆在上面,不一会儿一盒饭就好了,香喷喷的。但一定要记得钢水上面盖一层砂,如果不盖砂,直接把饭盒放上去,那铝制饭盒的底就没有了。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朱遵义</p><p class="ql-block">2021.5.9 </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