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以白首忆韶华 一一老婆五十周岁散记

牧君图

（一）五月的江南。

茕飞草长，细雨绵绵。

在这样一个雨天，一人孤座窗前，想像着五十年前的这一天。

渌水堤岸，洪水漫溢。

野蔓护堤，楝花飘零。黄花渡上，喻家湾里。古樟和泡桐已被雨季催生得愈发娇嫩，枝丫和绿叶一簇一簇地迎着细雨，豪无顾忌地疯长着……

（二）就这样一个平常的日子。

在江南一隅，却处处繁衍着生命和喜悦。稍读诗书的人，都能在窘迫的困境里寻找着诗意和温情。

在一幢临河倚山的黛瓦民房里，“噫呀”一声，接生婆高兴地说：是个女娃！

“李老倌子，好福气哦＂

“接连生了四个女娃＂

邻里三五成群，奔走相告。

想像着这样一个日子，阴历1971年4月13日。

梅雨过，苹风起。

蔌蔌清香润，云中细雨来。

清芸，带着枝头含苞初绽般的娇嫩，江南细雨润物无声的淡然。

姗姗的来了。

（三）家里添丁，李家大喜。

但是在那个食物奇缺贪瘠的年代。飞雨叩檐棚，敲打的都是辛劳呀！

“乳鸭池塘水池深，梅熟天气半晴阴”。

山里山外，地上长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所有能够嚼动的东西都是食物。

庆幸。赣西江南最不缺的是那一片片沃土，有耕即有收。

临河，有鱼虾。

靠山，有野果、山药。

日子就这样顶着愁苦，悄无声息，悠然而过。

李家的“细妹”就这样带着江南的婉约，一天一天成长着。

听话、孝顺、娇小、胆子小、学习好。身上的标签也愈来愈多。

（四）农村出身的孩子

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在黄花村读完小学，到新街上初中，有一个多小时的脚程。

从老家的羊肠小道，到乡村泥巴路，再到集镇水泥大道。这条求学之路。

愈走愈宽。

这条路上，有泥泞、砺石、阴沟。也有草地、绿荫、坦途。

有难以逾越的独木小桥，也有鸟语花香的浓荫大道。

有挫折和伤痛。

也有成功和喜悦。

（五）那个年代的女孩。

没有手机电脑，也没有陪读接送。

就一个人孑然地走，回家丢下书包，就帮着爸妈做些琐碎事。

挑水、洗碗、扯猪草。

农忙时，还要帮着稻田里的收割。

田里的粗重活，女孩子当然干不了。

于是，只有使劲、认真的读书。

“细妹”读书，不是为了成绩，而是为了让别人认为，这是一个听话的女孩。

人生不如意，常十有八九。

家庭变故带来的伤痛就如这梅雨季节，忽阴忽晴。

有时和风细雨，有时暴雨如注。

但时间的机器，总是会踏着季节时序的变幻。一篇又一篇地续写着重复的故事。

只是，有人把故事写得精彩。

也有人，把故事写成了事故。

（六）中考了。

“细妹”属于成绩拔尖的女孩子，也同样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抉择。

那时，成绩最好的那些孩子可以选择读小中专。国家包分配。

于是，成绩拔尖的那一茬大多读了中专，成绩中等那一拔读了高中大学，成绩最未梢的那些孩子要么当兵，要么就加入了广东打工洪流，其中还有不少胆子肥的，顺着改革开放的浪潮，成了老板。

（七）改革开放影响了几代人。

在这股洪流中，裹挟而上的学子能够成功登顶，在学校都不是读“死书”的优等生，而是一些情商出众、不走寻常路的“调皮鬼”。

成功不是“躺平”可以实现的。

所有的机缘巧合既有历史的铺垫，也有自身不到黄河不死心的坚守。

那个年代，最有姿色的那一批女孩，没有竞争成为老板的，也成了老板娘。

在萍乡师范的四年，与深、粤的火热浪潮形成显明对比的，是平静似水的学习。

理想、抱负、共产主义接班人，似乎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这些人中龙凤、天之骄子，毕业后才后悔自己怎么没上北大清华！？

（八）人的一生。

实际上只有关键的几步。

人生的这几步，不可能步步走好。

譬如读小中专的这些学习尖子，按正常逻辑，不敢说人人都去北大清华，但读个211，或者985，还是有把握的。

但“细妹”却从不攀比，对所谓的人生际遇，她很坦然。

看淡一切，不怒不争，不亢不卑。

如此恬静淡雅、与世无争的性格，天生就是当老师的料。

好吧，就干上老师这行了。

这一干，就干了33年。

（九）老师，师者，教授也。

亦曰“先智”、“先生”。

或曰“臭老九”、“粉笔匠”。

史说：师者，既是天底下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也是未来最阳光最有潜力的职业。

但是，当代为师者，既有满腹经纶的雍容，亦有清贫枯癯的窘迫。

于是，李白曰“语来江色暮，独自下寒烟”。

九尺讲台，既有提携心，也有辛酸泪，于是李商隐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人生漫漫，最喜学子拔得头筹，高中金榜。对优等生犹如已出，小心栽培。“落红本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而“细妹”老师的桃李，大多在小学和初中，她的教学生涯，都在打基础作铺垫的阶段。

在桃红柳绿、浆果成熟的季节，那是高年级老师的福利。

或许，在李老师的内心，为师者的最高境界，便是“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吧。

（十）教书育人的故事很长。

长得满眼尽是人间烟火味。

反正，爱人及已，育幼护弱，淡然从容，不以物喜，不以已悲。

为人师表，如此而已。

姻缘也是如此。

在偶然的某一天，遇上了一个对眼的人，两个人一起，踩着单车串亲友。

在渌水河黄花桥下游的转弯处，有一棵百年古樟，它承载了黄花渡口的百年历史，岁月更替。更见证了

一对年轻人的相识相知、相爱相守。

如今，五十年弹指一挥间。

“知天时节花亦香，相依相伴对轩窗。

白首相对月圆夜，且书美篇诉衷肠”。

散而记之，既是对妻子爱岗爱家的首肯，也是对未来相濡以沫的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