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澎湃的新兵训练生活

骏马奔腾

　　一九七四年十二月的一天傍晚，一列满载着新兵的闷罐子列车隆隆地驶过武汉长江大桥,我多年的从军梦终于变成了现实……当我们到达了位于武汉远郊的军营后，随之而来就是三个月的新兵训练生活，这里面既紧张又别开生面，充满了各种趣闻，令人感到心潮澎湃。

一、饭量大的惊人

当我们来到部队第一天，新兵们的饭量着实让新兵连的班排长和连队干部们大开眼界。当开饭的哨音“嘟嘟嘟”吹响后，新兵们听到哨音，蜂拥般地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排好队，根据值班员的命令，以班为单位把菜打回来，一个班仅有一个菜盆，饭需要每个人自己去打。

新兵们看到地上摆放着好几桶雪白的大米饭，立刻蜂拥了过去，排队往碗里盛大米饭。吃饭时一个班围着地上的一盆菜，就权当饭堂的饭桌了。有时风一吹，尘土就像胡椒面一样洒向菜盆。来自山东农村的新兵们在家里吃地瓜干和咸菜疙瘩吃厌了，一见雪白的大米饭，几口就干进去一碗，回头立马又去盛，几桶大米饭很快一扫而光，大多数新兵拿着饭碗大眼瞪小眼，迟迟不想离开。新兵连指导员见状立刻安排炊事班继续做，一定让大家吃饱饭。炊事班根据指导员的要求，只好给大家下面条。

过了两天后，炊事班对新兵的饭量有底了，每次做的饭增加了近二倍，可还是被大家一扫而光，有的农村兵竟然能吃六碗大米饭。

炊事班长一看刚抬过去的饭桶又底朝天了，一边儿摇着头一边嘟囔道：“好嘛，没有见过比这批山东新兵这么能吃的，如果不提醒他们别撑出毛病的话，恐怕七八碗米饭都能吞下去。”

有的新兵编起了顺口溜道：“围蹲即饭堂，菜盆放中央，碗筷刚拿起，饭桶已扫光。”

过了两个星期后，炊事班又给新兵改善生活蒸包子，结果都蒸不上趟，新兵们一般都能吃五个大包子，有的甚至能吃八个大包子，喝了两大碗稀饭，让那些班排长们瞠目结舌。

二、训练中的搞笑

新兵们到部队第二天就进入正轨，班长警告我们说：“是龙你给我盘着，是虎你给我趴着”。所以我们除了被抓公差干体力活，就是队列训练，操场上纪律严明、军容严整、口令响亮、动作干脆，来不得半点马虎。

我从小生长在军营里，对部队的一些规定还是略知一二。例如，进连部要喊：“报告”，经批准进入后，要向连首长行军礼；临走时，要立正，向后转，然后离开连部。我第一次去连部时，新兵还未开训，但我按上述规定做了，连长和指导员见了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我身后一名新兵根本就不懂，没有按要求去做，去连部没有喊报告，一推门就进去了，连长看到后立马训斥道：“怎么不喊报告？出去，重来！”

有一天在队列训练时，我们全班都站成一列，连长走到我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先立正，然后大声报出我的姓名，连长点了点头比较满意。可我下一位新兵，当连长问他叫什么名字时，他还是稍息的姿势，回答了他的姓名。连长走上前朝他脚上踢了一脚，紧接着又问第二遍，可他还是老样子，又挨了连长一脚，我看他怪可怜的，悄悄地提醒道：“立正。”连长紧接着问第三遍，经我提示，他终于明白挨踢的原因了，立刻改为立正的姿势，连长才问下一个。

新兵走队列对我们军人的后代来说，还算是小菜一碟。当时我在新兵连一开训，走队列就比较标准，连长经常让我出列站在最前面，给新兵们做示范。可那些农村来的新兵就没有那么顺利了，有少数新兵走队列时，经常无意识地作出一些搞笑的怪动作，弄得班排长和连队领导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记得我们班有一个农村兵，人特别老实，单兵教练时一喊他出列，就惊得浑身紧张，一紧张走路就同手同脚，那神态现在想起来都令人很搞笑。班长在训练场上怎么帮助他改，他也改不过来。最后，班长让我单独训练他，我花了七八天才给他改过来。

新兵连紧急集合对新兵来说是最怵目惊心。试想当深更半夜，新兵们正在酣睡时，突然被一阵阵“嘟嘟嘟”急促的哨音惊醒，黑灯瞎火的，短短几分钟，要打好背包，并带上应带的物品，迅速到指定地点列队集合，没有平时刻苦的训练，是很难做到的。而且，每次紧急集合后的惯例就是几公里的急行军。

头两次紧急集合，当气喘吁吁的队伍拉回驻地操场后，那情景让人啼笑皆非，这支队伍就像电影里溃不成军、丢盔卸甲的国民党残兵败将：有不少新兵们的背包像“烂蛤蟆”，松松垮垮的不成形；有的新兵头上忘记戴棉帽；有的衣服未全扣上扣子……再看看老兵班长的背包：横是横，竖是竖，方正结实，让新兵们着实钦佩和羡慕。

为了避免再出洋相，更为了不拖全班后腿，我们一个个苦练打背包。有一天傍晚，我用毛巾蒙住两眼练习打背包，正好让连长看到了，加上我每次紧急集合都是前几名出去的，周末连队晚点名时，连长还表扬了我，要求全连新兵向我学习。我们班那个走队列老是同手同脚的新兵，在前几次紧急集合中，因为动作特慢，拖了全班的后退，班长受到连长点名批评。回来后，班长气得把他给骂了一顿，致使他每天晚上都紧张兮兮的，由于精神高度紧张，有一天深夜，他在睡梦中突然从被窝里蹦起来喊道：“紧急集合”，惊得班里一大半战友从床上爬起来，班长气得训斥道：“你神经啦……”

三、靓丽的风景线

新兵生活是枯燥乏味的，但有幸的是我们这批新兵竟然会有空军政治部歌舞团的舞蹈演员和我们一起训练，她们被称之为军中绿花，超级养眼，英姿勃勃，成为训练场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让我们原本乏味的生活，增添了许多欢乐。这批舞蹈演员一共十人，由宛平任班长，后来她成为当今影视明星濮存昕（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中国戏剧家协会主席）的夫人，还有一位舞蹈演员叫韩凤霞，她曾在八五版电视连续剧《西游记》扮演狐狸精，剧中围着唐僧跳舞，艳惊四座。

当时，新兵连每个星期六晚上都会举行一些娱乐活动，连长和指导员经常邀请空政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们参加。有一次我们做击鼓传球的游戏，副指导员用鼓槌击鼓，连长在一旁指挥，经常当球传到了那几个舞蹈演员手中，连长就悄悄地喊停，她们手中的球就传不出去，接下来指导员不是让她们猜谜语，就是考她们中学的数学题，她们都是小学毕业被选入空军歌舞团的，拿中学数学题考她们，她们根本回答不了，就罚她们表演文艺节目。

她们虽然都是出生在大城市，从十一二就参军入伍，但她们都很泼辣，看不到娇生惯养的小姐习气，每天和我们新兵一起走队列，而且，走得还很不错。我们每次搞紧急集合，她们也打好背包跟着我们一起参加急行军。记得有一次晚上紧急集合后，连长率领我们跑了七八里路， 她们毕竟都是女兵，跟在我们后面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个快要掉队了，我们排长帮着一个女文艺兵背着背包，他还朝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也去帮另一位女文艺兵背背包。我一看那位女文艺兵正是韩风霞，此刻她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起初我有点不好意思，但排长又瞪了我一眼，继续催促我，无奈我才跑过去接她的背包，估计她是坚持不住了，我一拿她的背包，她也没有拒绝，等跑到目的地，我把背包还给了她，她感激地朝我说了一句，“谢谢。”

还有一次晚上搞紧急集合，连长带着全连新兵跑的速度很快，那天晚上刚下过雨，小路上有的地方还有积水，可连长跑到一个地方，好像是故意捉弄那些女文艺兵，突然喊道：“前面发现敌人，卧倒！”他的话音刚落，我们呼喇就地卧倒，可那些女文艺兵就惨了，恰好趴在那片泥水里，“噗嗤”一声不是溅了满脸泥水，就是把军装给弄脏了。等到了目的地，她们有的脸上像大花脸似的，有的身上像只泥猴似的，她们相互对视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欢笑声。

当我们新兵训练时，师首长还交给新兵连一个新任务，与空政歌舞团的舞蹈演员们，再加上师部宣传队一起举行一台文艺晚会。我们新兵连副指导员和舞蹈演员的班长宛平开始从新兵中挑选演员了，可没想到她竟然选中了我。当我知道后直接去了连部，找副指导员极力推辞，解释我在学校时从未登过舞台演节目，可副指导员把脸一板，训斥道：“这是命令！”我一听就无语了，只好服从。

在师部大礼堂排练厅里，那些舞蹈演员们可亮出了真功夫，她们舞姿优美，令我们大开眼界。韩风霞在那些文艺兵当中可谓技艺超群，翻跟斗，空中劈叉，单腿360度高难度旋转……让我们看的眼花缭乱。

我刚开始排练时，显得很腼腆，还有点儿缩手缩脚，表演动作做不到位，宛平和韩风霞手把手的教我们。我记得当时排练的节目有男女小合唱，表演唱和舞蹈。经过一个月的排练，我们的节目终于上场了，由于我是第一次登台演出，心里很紧张，一怕忘记台词，二怕动作表演错了，闹出什么笑话，那可丢不起人了。韩风霞看出了我的心思，在一旁不断地鼓励我肯定能演好，我们新兵和空政文工团舞蹈演员们排了六个节目，加上师部宣传队出的四个节目，终于把这一台晚会成功完成了，获得了全场老兵们热烈的掌声，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四、故意装傻

新兵训练阶段是一个良好的展示平台，新兵们大都抓紧时机展示自己的才华，可我在是否参加宣传队这个问题上，一反常态地故意装傻。在新兵训练即将结束时，班长处于对我进步的考虑，向我提出了忠告，虽然军营里流传着：“文艺兵长得美，战士们见了流口水。”可新兵分配的时候，千万不能去师部宣传队，因为宣传队没有正式编制，人员编制都在下面连队，而且，宣传队每年仅活动七八个月，其余时间都在原连队，要想入党很难。班长这句话我是记住了，因为我们排练节目时，师部宣传队的队长和演员骨干们都在一旁盯着，还对我们新兵品头论足，当时我就有预感。

过了没几天，连长通知我们八名新兵集合去一趟宣传队，在路上我就猜到了，肯定是师部宣传队从新兵里面挑人，我心里暗暗地说千万别挑我去。

我们师部宣传队的实力很强，男演员每年从新兵中挑选有表演特长或会演奏民乐和西洋乐器的新兵，专门到武汉市歌舞团培训半年后登台演出。女演员都是专门到武汉市几所重点中学特招入伍的，相貌秀丽，身材窈窕，都是能歌善舞，演技很好，所以我们师部宣传队在武汉军区部队中很有名气。

当我们到了宣传队后，果然让我猜中了，他们是从我们当中挑演员。宣传队长与我们每个人单独谈话，问个人的爱好和特长，我则故意装傻，说自己一点儿文艺细胞都没有，什么都不会，根本不适合这项工作，可宣传队长听了半信半疑，嘴里嘀咕道：“你的情况怎么与新兵连反映的大相径庭呢？”

无奈他安排宣传队的乐队指挥和一名女兵继续和我谈话。这位乐队指挥自学成才，多才多艺，既会演奏多种民族乐器，还会谱曲、编舞，是宣传队的骨干之一，后来调到了武汉军区歌舞团专门从事音乐创作。他亲自教我唱一首新歌，只教我唱了一遍，就让我自己唱，等我唱完了，他会意的一笑说：“你不诚实，其实，你有音乐基础，否则，我教你一遍，你根本学不会。”

我一看露馅了，赶紧狡辩说，这首歌以前就会唱，如果以前没接触肯定学不会。其实，当时我二胡还拉得不错，嗓音属于男中音，从不走调。

他仍然继续动员我到宣传队 ，可我还是不同意，坚持说本人没有文艺细胞，不适合在宣传队工作。他听了笑了笑，耐心地说：“你不干怎么知道干不了？我看你就很聪明，前几天在舞台上表演的也不错。”

虽然他一直不厌其烦地动员我参加宣传队，但我一想起班长嘱咐的那一席话，还是极力拒绝，最后终于不了了之，我才松了一口气。事实上也证明了班长的话是对的，我们连队有几个在宣传队的老兵，比我参军早好几年，我参军第二年就入党了，可他们入党的问题还遥遥无期，有宣传队的几位老兵直到复员都没有解决组织问题，造成了终生的遗憾。

虽然这些经历都过去四十多年了，但我仍然记忆犹新。最近几天我从战友群里得知当年动员我参加宣传队的乐队指挥和那位女兵因染上冠状肺炎，经救治无效，已经在武汉去世了，让人感到非常痛惜，至今他们的音容笑貌还不时在我脑海了浮现，让我不由得想起了唐代诗人王维那首悼念挚友孟浩然的诗：“故人不可见，汉水日东流。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