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外棉第一、二厂

黄振炳

日商内外棉纱厂(内外棉纺织株式会社)是近代外商在华最大的纺织集团。在近代中国纺织史上，是日本对华经济侵略的一个缩影。

内外棉株式会社(简称“内外棉”)于1887年在日本大阪成立，资本50万日元，开始只经营印度棉花的进出口业务。日俄战争以后，决定在中国投资纺织业。在中国建厂之前，他们先招收了30名中国工人赴日到该社下属的西宫工厂学习纺织技术。从1909年起，该垄断集团派遣川村利兵卫抵沪，在沿普陀吴淞江(苏州河)南岸租界及越界筑路地区的宜昌路、西苏州路、戈登路(今江宁路)、劳勃生路(今长寿路)周边选择地块建厂。1911年7月29日，内外棉第三工场(内外棉一、二工场在日本大阪、兵库)在苏州河南岸宜昌路正式建成并开工，因产品以“水月”为商标，故该厂又俗称为“水月纱厂”(今天的普陀区人民医院就是原来上海的“纺一医院”，其前身就是日商内外棉株式会社的水月医院，创建于1933年)。当时正值辛亥革命政权交替，金融市场混乱，不少纱厂面临破产，内外棉刚登陆上海市场，即遇上这么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机会，开拓成功，并大获其利。与此同此，也拉开了内外棉在沪投资实业，进行经济掠夺的序幕。

内外棉纱厂“少女”商标

　　1911年7月，纱厂竣工建成，该社上海支社也同时正式开业。时上海道台袁树声力挺日商在沪创办纱厂，声称日人开设这样大的纱厂，对在沪各国侨民“都是有好处的”，并希望“这个事业有很大的繁荣”。为了选择吉利的日子作为开业志禧，内外棉特意选择了10月10日这个中国人比较喜欢的“十全十美”好日子开业。当日，武昌起义爆发，成为辛亥革命的开端，最终建立中华民国，该日也成为中华民国的国庆纪念日。故日商在选用的“彩球”商标上，也以红黄蓝白黑五色彩条绘于球上，呼应中华民国五色国旗，以示纪念。抗战胜利，日本投降，国民政府经济部在沪接管内外棉第一、二厂，改为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上海第一棉纺厂。

内外棉纱厂“彩球”商标

　　内外棉第三工场在沪建成后，紧接着于1913年4月增设第四工玚，1914年11月再设第五工场。1921年，内外棉在苏州河南岸劳勃生路62号(胶州路口)破土动工，由日建筑师大西喜一设计，着手建造一家规模更大的纺织厂。这块地皮原来为一片农田，其间有三座祠堂、几条小河和几处坟地。日方通过一个掮客对当地农民威胁利诱，从而“征购”下来。经过平坟填河，回填夯实，打桩施工，一幢三层楼的办公楼于厂区右侧最先落成。同时，一座高达50米的烟囱矗立在厂区中央。翌年8月，先将本厂的北纱厂装配完竣，开始投入运转。随着青岛第六工场(1917.12)，上海第七(1918.10)、第八(1922.1)、第九(1918.10)工场，青岛第十(1922.7)、第十一(1923.4)工场，上海第十二工场(1919.4)相继开工，长寿路上的这爿北纱厂即循序称之为内外棉上海第十三工场。1923年6月，在第十三工场对面南纱厂又建成，称为内外棉上海第十四工场。

内外棉纱厂“聚贤材”商标

　　至此，大西喜一设计的两个纱厂大功告成。十三、十四两工场的细纱绽各为24000枚，均以纺20支棉纱为主，商标为水月。1931年，为了增设织布厂，特地将北纱厂、南纱厂即十三、十四两工场，由原绞纱纺制变更为纯粹之原料供应工厂，细纱锭数各增至32000枚。十三工场复增设捻线机48台，计线锭19200枚。十四工场以纺制21支、23支、32支为主，十三工场则纺制30支、32支、42支等。

1931年9月，北织厂造好并开始运转，称为内外棉上海第一工场织布厂，其作为原纱供应之第十三厂，改为第一工场纺织厂。1932年7月，南织厂也建成并开始运转，称为内外棉上海第二工场织布厂，其作为原纱供应之第十四厂，改为第二工场纺织厂。所装置丰田式自动织机，第一织布厂计有1008台，第二织布厂之台数亦同，均以织制坯布、细布、哔叽、十磅平布为主，商标为彩球。日商内外棉株式会社第十三工场(北纱厂)、十四工场(南纱厂)与第一工场织布厂(北织厂)、第二工场织布厂(南织厂)合并后，成立内外棉第一工场纺织厂、第二工场纺织厂，又称之为内外棉一厂和二厂。两厂的工人数合计3000余人。1936年，两厂的细纱机均改日东式皮圈大牵伸装置，废止三道粗纱。

内外棉纱厂“四君子”商标

1923年6月，第十三、十四工场投入正常运转后，由三井洋行发起人之一川村伴三的儿子担任内外棉第十三、十四工场的第一任大班。“五卅”爆发后，改由森代理，之后又由藤山导彦接任。1943年左右由盐田续任大班一职，直至日本帝国主义战败离任回国。1930年，内外棉第十三、十四工场在靠近厂大门口左侧营建了一幢三层楼花园洋房，供三井洋行高管和职员膳宿。

如果从内外棉公司1909年在沪筹厂算起，到1937年全民族抗战爆发为止，在上海开拓共28年，经过相应整合，形成内外棉一厂(1922.8)、二厂(1923.6)、三厂(1911.7)、四厂(1913.4)、五厂(1914.11)、六厂(1919.4)、七厂(1922.1)、八厂(1923.10)、九厂(为1918年10月收购华商上海裕源纱厂而成)及第一、二加工场。其中1932年创建的内外棉第二加工场(今上海第一印染厂)的规模被称为“远东第一”。内外棉的实力十分雄厚，其产品当时几乎垄断了整个上海棉纺织市场。该集团共拥有纺锭26万余枚，线锭11万余枚，织机3800余台，职工13000余人。最具戏剧性的是日本利用英国的机器、印度的棉花生产出的纱、布，最终将英、印的产品逐出了中国市场。庞大的内外棉纺织集团，其80%以上家当在中国，在中国这部分中又上海占了60%，这60%基本上集中在苏州河小沙渡一带。

1944年，抗战接近尾声，穷途末路的日军将内外棉一、二厂强制军管，加入日军在上海所强制组织的棉纱布制造购入组合，称为“棉纱布制造购入组合第四工场”。所制纱布，纱厂为12支、16支及17支，布厂则以织造军用斜纹布及十六磅防水布为主。随后对厂里的细纱机进行了扩充，在各自原有80台的基础之上，北纱厂添装了16台，计38400锭；南纱厂添装了8台，计35200锭。其时，两个纱厂规模共计纱锭73600枚；两个布厂共计布机2016台。但日本鬼子此时在中国战场的败局已经注定，时隔没几，日本即以投降告闻天下。

　　1945年8月，日本投降后，国民政府经济部指派耿一心接收内外棉一厂、二厂。10月8日，经济部又复聘张方佐接管该厂。至1946年1月，改名“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上海第一纺织厂”(简称“中纺一厂”)。张方佐（1901——1980年），纺织技术专家，1925年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纺织科。1946—1950年，张方佐在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任职，被聘为中纺公司工务处副处长兼总工程师，负责公司系统的全面技术管理工作。在此期间，张方佐领导所属部门组织战后企业尽快恢复生产，并对原来属于八大日资系统的接收企业，在管理上进行整顿，主持编写了《工务辑要》《纺织染丛书》等著作，为建立中国现代纺织工业的技术管理体系奠定了基础。

《中纺公司上海第一纺织厂概况》，1947年6月编

　　张方佐接管内外棉一、二厂后，当即筹划复工，翌日即招工，登记工友，整理机器，于当月10日局部开工，15日正式复工，改称为经济部接管内外棉纱厂第一、二厂。1946年1月，中国纺织建设公司在沪成立，复改为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上海第一纺织厂(厂址为长寿路582号)，调张方佐回中国纺织建设公司工务处任职。是年4月底，中纺一厂全厂日夜班全部开齐，恢复正常运转。

中国纺织建设公司上海第一纺织厂“彩球”商标

张方佐调离后，另聘请李荣先为厂长，余纯(江苏泰兴人)为副厂长。因李氏以病坚辞，中国纺织建设公司改聘吴欣奇继任厂长。吴欣奇(浙江崇德人)到任后，将原内外棉一厂纺织两部改为北纺厂和北织厂，原内外棉二厂纺织两部改称为南纺厂和南织厂。上海第一纺织厂复工复产正常后，纺厂出品有20支、21支、42支等品种，大部分供织厂经纡纱之用。唯20支稍有剩余，做筒子纱打包出售，每包一百磅，每四包为一件，以“彩球”为商标。织厂出品，以八磅“四君子”哔叽及十二磅细平为主。哔叽系坯布，供本公司各漂染厂所用，十二磅细平之商标为彩球，所织之特十二磅细平布作漂染厂坯布，则不用商标。至解放前夕，全厂拥有丰田式自动布机2016台，纱锭72800枚，线锭19200枚。

上海第一纺织厂全体同仁摄影，1949.4.9摄于本厂

中国纺织建建公司上海第一纺织厂服务证

　　1949年5月上海解放，中国纺织建设公司第一纺织厂由市军管会接管。1950年7月，该厂改称为“国营上海第一棉纺织厂”（简称“国棉一厂”)。1966年后，再改为“上海第一棉纺织厂”（简称“上棉一厂”)。

　　上海是中国现代工人的发源地以及聚集地。每5个上海产业工人中，就有1个是纺织产业工人。纺织业曾经在很长一段时期，是上海工业经济的支柱产业。旧中国，内外棉聚集了大量的上海产业工人，由于资本家的残酷剥削、压迫，使得内外棉的工人运动一直是中国工人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始终站在最前列。从1919年五四运动开始，至1925年内外棉工人发动的上海二月大罢工，再到1925年内外棉枪杀顾正红事件(今在上棉二厂原址上建有“顾正红纪念馆”)，导致五卅运动的爆发，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上海纺织工人运动的领袖，不少出自内外棉，如顾正红、陶静轩、鲍孝良等。早期中共领导人李立三、邓中夏、项英、刘华、杨之华等都直接参加了领导工作。

1957年9月18日上海市委第一书记柯庆施陪同中共中央主席毛泽东到上棉一厂观看整风大字报

国棉一厂纺织女工放工后，兴高采烈地迈出厂区大门(1950年代摄)

　　在厂区主道南侧有一幢西班牙建筑风格的三层楼洋房，1950年6月底上海市普陀区政府成立，中共普陀区委就设在该幢楼内办公，区政府设在江宁路1045号内，至1954年两者才一并进驻普雄路武宁路固定办公。自上世纪50年代以来，该厂曾多次获得华东纺管局流动红旗，曾被评为全国纺织工业厂际竞赛先进单位及全国先进集体。1957年9月18日，毛主席亲临位于长寿路582号的上海第一棉纺织厂，在该厂区的通道旁驻足观看厂里工人们张贴出的大字报。1960年，上海科教制片厂拍摄纪录片《万紫千红》在全国上映，其内容就是宣传该厂大搞技术革新，提高生产效率的高涨热情。1986年6月13日江泽民市长、1988年11月28日朱镕基市长、1990年2月19日国务委员邹家华等先后视察该厂。

宣传画《紧跟毛主席就是胜利》上棉一厂工人业余美术组创作，上海人民出版社1971年9月第一次印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