蛐蛐 （儿 ）的叫声，作者：杜端三

峡江甜歌

题记：一段山城古老的神话，一则纯朴的童真轶闻，一曲美丽的山歌名谣，一个丰富多彩的民间传说，再现了山城夕日风貌，崭示出过往的峥嵘岁月，昭示未来美好的希望。

编辑//峡江甜歌

图片//郑家钦、杜端三

歌曲//来自网络

蛐蛐叫声　（作者：杜端三）

好友才贵多次与我谈起，他小时候最爱玩蛐蛐（儿），而且玩兴不减，直到十六、七岁才收手。那时，老城的少儿们跟随街上的娃娃头，夏秋季抓蛐蛐、养蛐蛐、斗蛐蛐，是平常事。我也玩过，只是没上瘾。

其实，抓捕蛐蛐是件相当辛苦的事，头顶烈日，光着脚到处跑，到处找，偶尔碰触蜈蚣和蛇，且沟沟坎坎，有一定风险，但小伙伴们不惧苦累，团结齐心，乐此不疲，只要抓到好货，就即时上贡给马鹿口薛瞎子(又称幺先生)手中，通过他安排选秀，打擂比赛，取得名次、编号。幺先生家就在我家坎下，家道殷实，阔门深宅，家有兄弟几个，他年龄最小，备受宠爱。可惜因病自小双目失明，人聪明乖巧，悟性强，待人宽厚。虽然眼瞎，但耳朵特别管用，他听见蛐蛐的叫声，就能分辨出从几号缸传出。他家的坛坛罐罐，收藏久远，颇多名贵。

养蛐蛐的罐子里，隔有小房间和饮水的小池。大罐子则专门为蛐蛐相斗设擂台用的，既大气，又漂亮。蛐蛐爱好者捕捉的好货，自愿交给幺先生喂养，通过比赛分出高低，择优编、命名，经他喂养的蛐蛐，体大腰粗、油光水滑。

比赛时，首先用宏亮叫声的凌厉气势压倒对手，就像衙门过堂时，衙役手执板杖，呼喊"威武“一样。闲暇，幺先生拉得一手好二胡，手指细长、弓法娴熟、曲美情深。我小时在他家附近，常听见“苏武留胡节不辱，雪地又冰天，忍辱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哀婉动听的乐声在巷子内飘散。

在老城中段，有一条陡峭而狭窄的水沟，涓涓细流，自上而下，流入长江，这沟叫伍家沟。我家后来搬迁至沟附近，业主叫伍定孝。這条沟以盛产蛐蛐而闻名，人们说起伍家沟的蛐蛐，要竖大拇指的。它头大、尾厚，叫声宏亮，凶悍善战，多克敌制胜。沟的表面，住着人户，沟里光线明暗相间，遍布乱石、青苔。夏天的一个夜晚，听见邻居危家一阵骚动，我们去围观，原来在其房间凉蓆上，盘着一圈蠕动的花纹，细看是一条无毒的菜花蛇。伍家沟不发水时，我和同伴常去那里玩，虽然有点阴森，但夏季炎热，这里透着凉气，是个去躲阴的好地方。

伍家沟除了因产厉害蛐蛐颇有名气，还有街里众人皆知的伍疯子，即房东伍定孝。老伍个高偏瘦，长相俊朗，古铜色皮肤，两眼炯炯有神。虽房产多间，家境殷实，可惜是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发病后蓬头垢面，手握一杆烟袋棒，随处走动，口中念个不停，总是“洞格里格洞”，词语不变，不明白是啥意思。他经常蹲在墙根抽丝烟，用媒纸点火，忽闪忽闪的。有一次，我把卷好的媒纸递给他，抽了几口烟，突然"呯"的一声，炸开了花，原来，我在草纸里裏了一颗小鞭炮，这下惹恼了老伍，他用烟袋棒追着要打，(其实也就做个样子)我吓着了，连忙躲开，后悔不该捉弄他。事后，母亲代我向他赔不是。老伍发起病来，铁青着脸，邻里都小心，小孩子更怕他。

有一次，他疯疯癫癫追赶我的弟弟，把弟弟吓的不轻，于是母亲决定为孩儿"招魂"。夜晚，母亲把弟带到厨房水缸旁边，皎洁的月光照进屋里，月影和人影晃动着映照在缸水里。母亲叫小弟名“三娃子，回来哟……”，大弟低头朝向水缸，回应道"回来嗒"，如此反复数声。以后许多年里，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特别记得静悄悄的月夜里，母子呼唤应答的声音。老伍不发病时，待人和顺可亲，居委会干部和邻居，都喜欢他，这时的老伍，剃须理发、衣衫整洁，还以清秀面目。他单身一人，我曾看见他亲手用沙罐文火炖肉吃。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房东老伍离开人世许多年了，老伍的形象偶尔在脑中浮现，伍家沟蛐蛐的响亮叫声，也偶尔在耳边响起。我曾思索过，老伍的生活经历中，肯定有难以言喻的苦衷，或有痛彻心扉的往事，是为情爱所困，还是怀才不遇……不得而知，也没打听。我只默想，长期的精神非正常状态，其痛楚是常人难以想像和令人同情的。还有马鹿巷子里的薛先生，您健在吗？还好吗？

就拿蛐蛐来说，现在县城仍有很多中青年人喜欢玩它，但变了点味，不是自已到屋角坎边，到荒郊翻石动土寻觅捕捉，而是花钱购买，甚至远购至云南。一群人聚在一起，有裁判，缠斗的蛐蛐要是赢了，主人可获不菲的酬金。

这充满乡土气味的民间风俗，这朴实纯真的亲情操作，犹如一股暖流，从当年土墙屋的旯旮里溢出，流淌在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