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长尾巴苹果

琼琼记忆空间

　　写这个故事，我的心情是凝重的。长尾巴苹果是什么？那是我三岁时对雪梨的称呼，可是故事，却不仅仅是一个萌萌哒的称呼而已…

前面提到，父亲兄弟姐妹众多。是的，众多，一点都不夸张。奶奶16岁嫁给爷爷，前前后后生了十几个娃，而似乎也只是生而已……父亲，排行第九，人称九弟，其下还有个小叔和两个姑姑。家境本身就贫寒，加上孩子又多，从小温饱都成问题。每一次吃饭都是蜂拥而上，稍微慢了就只能饿肚子。而爷爷奶奶是不管的，总之饿不死就行，就算饿死了也只是少一张吃饭的嘴而已。孩子多，难免会偏心，讨爷爷奶奶欢心的，有时候就会有特权，能享有优先用餐的权限。父亲生性刚烈，不爱说好话，总是不讨喜。所以经常是最后用餐的，经常是舔舔菜盘子和捡捡桌面地上的剩菜残羹吃。尽管如此，也还不算是最差的情况，有时候做错了事，是直接三天不给吃饭的。父亲饿得不行，就只能是去地里偷地瓜吃，有一次吃了生的木薯，上吐下泻，差点没死掉，换来的也不过是爷爷奶奶一句：“吃死你算了。”（这里给大家科普一下，生的木薯是不能吃的，木薯含有亚麻仁苦苷，这种物质会在胃内经过胃酸水解后产生氢氰酸，氢氰酸是一种毒性成分，如果食用未经煮熟的木薯，就有可能出现食物中毒。一般成年人食用150~300克生木薯即可引起中毒，严重者甚至会死亡）。

而比饥饿更难忍的，还有寒冷。人挨饿挨习惯了一两天不吃东西也尚且能忍，然而在极寒中受冻的话估计几分钟都让你痛不欲生。这不禁让我想到了伊朗的一部电影《小鞋子》，阿里和妹妹轮流穿仅有的一双鞋子，也尚且有一双鞋子可以穿，可父亲的童年记忆里就算天寒地冻也大多是光着脚的，连一双鞋子都没有。韶关的天气是会下雪的。遇到下雪天，脚冻得满是皲裂的冻疮，血肉模糊，新伤旧伤，反复交错，那种痛，也或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童年的父亲不爱笑，因为生活太过苦涩。家的温暖，父母的爱，手足亲情，似乎都是一种奢望。像极了《何以为家》里赞恩说的：“生活就像一团狗屎，比我脚上的鞋子还脏。”

然而庆幸的是，这样的恶劣家庭环境之下，父亲还是顽强地长大了。20岁那年，他认识了我的母亲，母亲喜欢父亲骨子里透出的阳刚正气，他不会花言巧语，却举手投足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正义感，踏实感。相比之下，母亲的原生家庭是极其幸福的，从小衣食无忧。外公是有单位的，在那个年代，有单位的家庭是非常了不起的。母亲从小零食就没断过，家里水果糖果饼干应有尽有，这也养成了母亲吃货般开朗活泼的性格。母亲只有一个弟弟，从小姐弟情深。可就是这么一个养尊处优的女孩，遇上父亲以后还是义无反顾，不畏艰难险阻嫁给了我的父亲，一过就是一辈子……有了自己的小家之后，父亲把全部的爱都倾注在我们身上。

　　成家之后，父亲什么都是靠自己，爷爷奶奶别说帮我们，不来搜刮抢掠就算不错了。说搜刮抢掠，也一点不夸张，跟鬼子进村差不多。父母亲出门，家里如果忘了锁门，回来保准是柴米油盐洗劫一空。钱什么的就更是不放过，奶奶就像极了《安家》里面房似锦的亲妈潘贵雨，感觉就是上辈子欠她的，只会无底线地压榨子女，毫无亲情可言。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所以相比之下，也就不难理解我们对瘸脚婆婆的感激。奶奶没有带过我和哥哥一天，瘸脚婆婆却保我们温饱平安，人与人的差距，真的很大。血脉亲情又如何？有些人，天生就缺爱，也缺乏爱人的能力，包括对自己的子女。父亲很长一段时间不能释怀，为何自己的母亲要这么对自己？他印象尤为深刻的一次是有一天晚上煮着饭的时候，奶奶过来二话不说就把我们家唯一的一桶花生油抢走了，父亲追出去硬是要了回来，刚回头走了几步，就被奶奶举起的木水桶重重地砸倒在地，痛得嗷嗷叫，从此落下了腰痛的病根，一直到现在六十岁了还是时不时会腰痛。

什么都要靠自己，还要防抢防偷，所以我们的小家一开始是非常穷的。加之父亲最大的心愿就是和母亲拼命赚够钱后离开老房子，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家，不用寄人篱下，忍辱负重。所以父母亲非常勤劳节俭，衣服破洞了补补继续穿，我和哥哥很多衣服都是捡邻里的旧衣服，父母美名其曰：“小孩子穿百家衣更健康”，而这也只是自我安慰罢了，有钱谁不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贫困至此，以至我们家从来没有水果。人生中第一次吃到雪梨，还是在我三岁那年有一次感冒发烧咳嗽许久，看医生的时候医生说吃点雪梨润润肺，对咳嗽有缓解。父亲爱之切才第一次买了雪梨给我吃。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水果，于是印象深刻。父亲告诉我这叫雪梨，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我小小的年纪记不住，我却记住了它的样子。它有一条长长的柄，像条俏皮的小尾巴，是一种不叫果的水果，而水果，我也只是见过苹果罢了。所以我给它取了个萌萌哒的称呼“长尾巴苹果”。因为太好吃，我总是吵着要吃长尾巴苹果，可是因为家里穷，父亲总是不舍得给我买。只有在我感冒的时候才能吃上。所以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似乎感冒，也成了无比期待而幸福的，因为有心爱的长尾巴苹果可以吃。而我总是舍不得一下子吃掉，总是把玩许久才舍得吃下这来之不易的心爱之果。父亲说我特别喜欢它的小尾巴。喜欢在上面绑一个小绳子把玩，像对待爱宠一样爱不释手……

一转眼，三十年过去了，这些记忆在父母亲脑海里沉淀了下来，也在我的心底扎下了根。长尾巴苹果，一个父母津津乐道的故事，它像是父亲过往不幸时光里的一道亮光，那是父爱之光，也是希望之光。它承载着我的幸福感，父亲的满足感，激励着父亲为之奋斗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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