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风景

飘雪

心中的风景

昨天下午，带着女儿一起读苏轼的《记承天寺夜游》。那是一篇极短而又充满情致的小文，反复品读，有一种穿越时空，回到少年的感觉。

苏轼说：“月色入户，欣然起行”，我忽然想起年少的时候，很多个夜晚，我家的小院子里也是满满的月色。六、七株大椿树静静地立着，撑起一方浓荫，树梢儿一动不动，毛驴在角落里安详地吃草；月光在地面上跳跃着，也是有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留下一片片美丽而又斑驳的影子……

父亲泡一壶热茶，或在堂屋，或在房前的台阶上坐着；我的老祖母，佝偻着身子，盘着腿坐在窗前，缓缓地摇着蒲扇；而那时的我也是不忍睡去，“欣然起行”的。我会踏着月色，邀上邻家的小伙伴儿在村子旁的小路上走啊，走啊……春末夏初的时候，门前几十株槐树开花儿了，嫩绿的圆叶间垂下无数串乳白色的花蕾，静静地迎着月色，朴素，而又妖娆。后来年纪稍长，更多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在月色里独行，看月初东方，皎洁璀璨；听青草池塘，处处蛙鸣……

合上书我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有着怎样一颗细腻与柔软的心？要不然，怎么会在那个物质极度贫瘠的世界里，看到那么多空灵与美好的景致？现在的我，是不是心已蒙尘，难抵纷扰，所以再难见到澄澈的风景亦如从前？

上周日送先生去机场，路上，女儿忽然问：“妈妈你看那长着红色叶子的是什么树？”我这才注意到宽阔的大路两旁杨柳叠翠，最里面的是一排红褐色的低矮小树，像是海棠；整个绿化带随着公路无限延伸，极富色彩与层次感。我向先生求证：“那是海棠吗？”，上下班经常往返于此的他居然不知，我接着启发他：“假如是海棠，那么每年四月间开花的时候，这条路两旁是很美、很热闹的，你会看不到吗？”“没注意”，先生摇摇头，“好像这里每天都堵车……”我真的是哭笑不得，很多年以前，我家的先生和我一样浪漫而又充满情致，可现在，他的眼里、心中更多充斥的恐怕都是客户、订单，都是能不能到期给人家发货吧。

真的是“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心中没有风景，眼中又怎么能够看到呢！可我还是渴望，在岁月的积淀里，能够擦拭自己的心，亦如年少之时，不少“闲情”；浪漫而又纯朴。

月 下

明日就是中秋节了，成年以后，但凡与月亮有关的节日我总会觉得快乐而又伤感。昨晚带着女儿去海河边看焰火，晴朗的夜空里，是一轮将满的圆月。我的心也仿佛穿越了深蓝的夜空里层层如羽翼的云纱，飘游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我沐浴着温凉的月光，和自己的灵魂对话。

  

李白说“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又疑瑶台镜，飞落青云端……”，是的，很多年前，那个梳着漆黑的长辫子站在自家的小院儿里抬头望月的小女孩儿不也是那么想的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识字、读书，可我的心却能够在烟波浩渺的宇宙间自由地飞翔。

年纪稍长一些，在无数个晴朗的冬夜里，曾多少次背着书包到同学家写作业，回家的时候，头顶常常有一轮或圆或半的明月，万籁无声，周围的一切静默于幽幽的月光之中。同学在我的身后喊：“芬儿，快跑，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一直到你跑到家门口......”月儿光冷，在我，却汇成一条温暖的小河，汩汩地流淌于我纯净的记忆。

初三那年冬天，学校首设晚自习，刚刚为教室装上电灯的那几天晚自习还没有正式开始，我和几个同学一半出于新奇，一半出于用功，晚学后留在教室里读书。教我们物理的孙老师大专刚毕业，他在教室里一边溜达，一边跟着我们做题。回家的时候我的自行车胎没气了，还是孙老师慷慨地把他自己的新车借给我。一路上和同学们蹬着车（好像不知道饿），聊着天，头顶也是一轮皓月，衬着满地的积雪，伴着女孩子的笑声，寒冷的冬夜变得朗润而又充满生气。

高中住校，我的床在上铺，正好临着南窗。每一个朗月如水的晚上，我总是不忍睡下，“清夜无尘，朗月如银”，月光静静洒在我的枕上。我摊开日记本，让曾经千古的明月光润我笔下的每一行文字；让累了的心跟着洁白的月影飞到遥远的家门前，看春天的槐花静静地开放……

感谢上苍，给了我一颗柔软的心。回眸之间，能够让我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于自然万物的生生不息之中，感悟自己每一段生命历程里的欢愉与美好。

（文字写于2011年，图片来自于网络，感谢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