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伴岳阳楼

猫

　　岳阳有许多街和井，但知道岳阳楼前“铁炉街”的人却很少。

解放初期我父亲在岳阳市一中教书，因此住在岳阳楼正对面通往3517工厂的“铁炉”街上。现在南北洞庭路称为楼前街，而以前东西向称为“铁炉"街。此街虽不长不宽，但功能齐全。

从洞庭湖拾级而上经“岳阳门”过石洞沿着青石板路缓缓而行，即看到白墙黛瓦飞檐雕栋的店舖，鱼肆酒坊甜酒小吃居多，客栈茶楼灯笼喜庆，糖八砣，玻璃吹烧，五香囊袋吸引总角巴头围观抢位。各店商品琳琅满目，使人目不暇接。远远能闻到青油炸油条以及香喷喷的巴陵小笼汤包的香味。有一铁铺生意红火，远近闻名，当街叮咚，除了火剪铁煱菜刀等日用品外，还铸造一些门房装饰及腰佩等小掛件，但大部分是船用及捕鱼器具，是否首家经营因之“铁炉”街名，不得而知。

全家福

“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岳阳素称“鱼米之乡”。唐李商隐《洞庭鱼》中“洞庭鱼可拾，不假更垂罾，闹若雨前蚁，多如秋后蝇。”。杜甫亦有：“青青竹笋迎船出，日日江鱼入馔来”的诗句。

巴陵的湖鲜鱼品肉质细嫩，金针鱼，透明银鱼，银鳞小刁，翘白，鱤鱼，金龟等品种繁多，价格低，诚信高，五毛钱一小堆，八毛钱一大堆，一块钱就可以从两手一平伸的大青鱼剁上一节够五口之家吃上几天了！

走水路南来北往迁客骚人集聚，特别是风雨狂作，洞庭湖乌云密布，滞留客栈文人墨客，总要登楼茶酒舞文弄墨！

我出生在此街上，父亲就以街名“铁炉”当我标配了（又因一特珠原因我还是我，只是街名不见了，我也改名为铁楼，本应为木楼的）。

解放初期二一一工厂（现三五一七工厂）一团长走马圈地建军需厂带领随从沿湖及东南西北走了一整天，所到之处以后用铁丝网围了，真是远见高明，成了岳阳第一大厂，人员过万，设备先进并有警卫站岗把守，闲人免入！其职工穿着工作服出行大有趾高气扬怡然自得之派！

“铁炉街”有一大截被围进了厂区，因此铺面所剩无几，加之公私合营，生意渐渐冷落，只有一家国营粮店坚持到取消粮证。

上小学之前因未到年龄学校不收，就在此街上一家私塾读书。南北两个弄堂，分大班和小班，中间一个圓门，门窗雕刻龙凤烏雀栩栩如生，顶南面有一小花园，小桥流水，陽光灿烂，几颗桃树春夏落叶缤纷，满地五彩斑斓，大小盆景数十盆，造形奇葩，格外吸引人，当然只能看不能摸啰！我们分大班和小班，共三十几个孩子。仅有一个先生姓刘，跛腿，手拿一把篾尺，如果上课有讲小话做小动作时，他用篾尺在讲台上敲三下，挺响的，然后眼睛鼓鼓地望着，很可怕的，虽然他从早到晚拿着尺但从来没有打过人。

楼前街与“铁炉街”交汇处有一南货铺是我打酱油常去的门店，老板挺和善的，生意兴隆，店名叫《同心和》，印象深刻！

“铁炉街”名存实亡后，我们家也搬到了岳阳楼下畔湖湾轮船码头旁一中教工宿舍。那时两室一厨的连排房月租二毛二分供我们一家祖孙九口之居。我父亲说他筹建了此宿舍，红砖一分钱一块，红瓦五分。

我父亲花两块钱添置了家里的煤炉烤火架并配置了一桌面供全家吃饭。祖母和母亲除了过年上桌吃饭外她们总是滞后再吃，我一直不能理解。

我父亲每天一包烟二十余年他说已烧掉了我们住房的价值，但屡戒屡抽，可见那时他教高三俄语仍有很大的压力！

我们家左邻右舍都是各学科精英，每人都有来头且有不平凡的离奇故事！大家感情很好，晚上乘凉天南地北在地坪里闲聊使我获得了五花八门的知识，用之不尽！每每回味无穷！

畔湖湾里有一古庙，名叫“文溪庙”，吕洞宾手握宝剑，荷衣草鞋端坐正厅，檀香撩绕，两旁幡巾重重叠叠，其人物画像鼓眼怪脸，我多次鼓足勇气，终不能亲近。

五八年大跃进大炼钢铁要办公共食堂吃大锅饭，于是将大小千多个菩萨就地焚毁，并将“吕仙”抬到庙外日晒夜露。我多次趴在他金光闪闪的铜身上，使劲地摸他那怡然自得的金胡子和十分颀长的大耳朵，边摸边想，他的那劈妖斩魔的宝剑去哪儿了？！

小时候常去岳阳搂玩耍，亭前阁后，楼上的暗房和楼下的石洞是躲迷藏的好地方。

我也常驻足抬头看那楼前铁鼎上的葫芦宝瓶，鸱乌，龙纹和狮头，到现在还不识的甲骨还是篆文，还有八面玲珑悬掛的小铜铃，总是吸引我的欲望想爬上去摇响它！真想听听那古代美妙共鸣的铃声。听大人说，这鼎是皇帝铸造给吕洞宾装酒的，旁边的三醉亭是专给他卧饮的，传说吕仙“仙文不入俗人眼，非是朱衣不点头"。吕仙写过许多诗，其中“朝游南浦暮苍梧，袖里青蛇胆气粗。三入洞庭人不识，朗吟飞过洞庭湖。”至今仍龛在君山的朗吟亭中成为绝妙的佳句！

夜观岳阳楼。图片来自网络。

　　小时候我还喜欢在“点将台”下的湖里游泳和钓鱼。将大头针弯钩，少许蚯蚓即可钓到很多游蹿（即很小的长不大的游鱼）。特别是“刷城蹿”很过瘾，一人钓，钓杆在水中两边击打，另一人在岸上捡鱼，接二连三搞手脚不赢！

六八年，武斗的枪声把静谧的畔湖湾搅乱。我们几个发小只好躲到岳阳楼来叙旧。岳阳楼里更不太平！楼前铁鼎上部的葫芦宝瓶和十二只铜铃全部被抢了，几吨重的大铁梢被捣毁一只，主楼上的铜吕仙不知去向，旁亭里的文物被洗劫一空。墙柱上涂鸦污秽，纸屑垃圾不堪入目！我父亲与一中的“牛鬼蛇神”被关进“岳阳门”下的石洞中反省，被逼写莫须有的罪状。而行侠仗义的吕纯阳在云中哭泣，“鬼哭神号金鼎结，鸡飞犬化玉炉空”。

岳阳市一中学

八三年，千年古楼经落架重建，数万木构件编号拍照精心修复重置搭配后以崭新的雄姿出现！

我兴奋极了，等待了很久才盼到了这一天。我一口气登上主楼，真正领略了一番“心旷神怡，宠辱皆忘”的意境！吕仙虽不是青铜铸造，但精雕细琢却也神采奕奕。我绕楼转了三圈，还是古人写得好“气象果然吞八表，神仙岂止醉三回”！

我小时候随进随出岳阳楼免费。后来门票二分，再后五分、一角、二角直至八十元整。现在我又回到了免费阶段，当然楼里诸多变化，碑林增加了许多现代政人笔墨，当然大多是抄录古人遗句。园里新建了怀甫亭、纯阳殿、二公殿等，五朝岳阳楼原型也惟妙惟肖地被展现出来。

楼外汴河街古香古色很有宋朝特色，巴陵小吃“冰糖莲子”、“小笼汤包”、“汤圆豆皮”、等美味佳肴应有尽有。肥腴味美、色白肉嫩的银鱼，花纹清析、色泽金黄的“镇山金龟”、在国际莱比锡博览会上荣获金质奖的“金镶玉”—“君山银针”馥郁芳香，把嫩绿似莲心、滋味甘醇“三起三落”宛如雀嘴吐珠的茶道展现得淋漓尽致。

岳阳楼旁的 雪莲居宾馆 二楼是我的办公室，后面二楼为我的居室。

　　楼前街尚有“巴陵全鱼席酒店”承继巴陵名厨张克亮“金鱼戏莲”、“蝴蝶飘海”、“鲤鱼跳龙门”、“五彩鱼松”、“银针鸡汁鱼片”、“水晶鱼冻”、“青豆虾仁”、“鸡茸鮰鱼肚”、“翠竹粉蒸鮰鱼”、“鱼脂湘莲甜泥”、“冬笋鱼夹”、“荷花鲜鱼唇”、“鱼面银丝卷”等等菜品制作烹饪技艺。其雕刻的鸟、兽、花、草、栩栩如生，烩制的鱼席，使人看起来似鱼非鱼，食鱼不见鱼。可谓：烹饪技艺异彩纷呈，畅神怡情，五味调和、色彩明媚脍炙人口，药膳增补、奇正互变营养保健，南甜北咸东酸西辣、色香味形器协调一致，雅俗共赏，情趣生动彪炳史册。

我不得不把《巴陵全鱼席》的主、配料、制作方法赋诗一首：

巴陵鱼席传美名，

风味独特制作精，

洞庭锦鳞入珍肴，

营养滋补属佳品。

鮰鲤鲫鳜鳊青银，

蚌鳝泥鳅金龟金，

十八鱼虾来开会，

莲笋银针伴席行。

调料品种更为多，

葱蒜姜椒八角茴，

鸡汁酱汁酒糖醋，

菜麻猪羊用油精。

切剁斩锲刀法好，

片丝丁条块茸明，

雕刻生动多姿爱，

虫鸟花卉染洞庭。

烹制技艺更特别，

火工迥异显神功，

煎溜爆炒炖烧煮，

烩烤煨蒸卤酥熏。

密汁拔丝尤果冻，

丰富多彩滋味醇，

一花一汤八大碟，

四热四点三十形。

口味多变随心欲，

眼花缭乱色泽明，

麻辣酸甜清淡怪，

红橙黄绿紫白青。

我居室里的《岳阳楼记》

　　岳阳楼肇自汉晋，兴于唐，盛于宋，传承至今已有一仟七佰余年历史。建筑精美，风格独特，旁边的仙梅亭和三醉亭协调的竤系独一无二的盔顶结构琉璃黄瓦的岳阳楼掩映在绿林之中，其如意斗拱状如蜂窝，剔透玲珑，廊、枋、椽、檩互相榫合，飞檐曲线流畅，陡而复翘直插兰天白云。

登楼远眺，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浩浩荡荡北通巫峡，南极潇湘。

范仲淹与滕子京铜像

　　范仲淹作《岳阳楼记》倡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思想和仁人志士节操，对后世影响深远。

范仲淹字希文是北宋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和卓越的文学家，他政绩卓著，诗文意淳语真。一生受赠太师、中书令兼尚书令、魏国公，虽多次被貶但仍正心修身，积德行善，清亷俭扑，忧国忧民。他写过很多诗文，动静相生，明暗相衬，文词简约，意义深远。如：

碧云天，黄叶地，

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

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洒入愁肠，

化作相思泪。

危言迁谪向江湖，放意云山道岂孤。

忠信平生心自许，吉凶何恤赋灵乌。

图片来自网络

　　他文韬武略卓越超群，担任过大理寺丞、秘阁校理、太常博士、右司谏、枢密副使、宣抚史、安抚史、参知政事（副宰相）等高官也到职多个县府基层，一生立有赫赫战功。但每个岗位都呆不长。这种官场上的频繁“轮岗”，并非他见异思迁，而是权贵政治斗争所逼。　

其碑额为“褒贤”，世称范文正公，从祀于孔庙。

　　正由于巴陵、岳阳楼有几千年的人文历史以及精美特色美食，参观游客络绎不绝，年过百万！

巧合的是，九二年我从四中调入一中工作，先在校门旁的“雪莲居”宾馆工作，接待三江四水的过客，仍然居住岳阳楼旁。

我伯父为了勉励我，特赠条幅两尊：

雪化甘霖滋妙景

莲开芳野笑迎宾

铁骨铮铮浩气梅神钦傲雪

楼台挺挺高风人品恰如莲

畔湖湾轮船码头

他为了纪念我父亲并写了：

麓云湘水漫悠悠，

太息相逢两白头，

临别劝君休撒泪，

梦魂随到岳阳楼。

如今我伯父也已驾鹤仙去，但他留下的《寸心吟草》诗集却伴我身旁。

我父亲七秩抒怀：

客心长绕古巴丘，

自笑情痴不善谋。

七十流光一弹指，

百年身世几沉浮。

空余白发儿时梦，

却爱黄昏雨后秋。

更喜湖山多胜日，

携琴每上岳阳楼。

我父亲陪伯父游岳阳诸胜：

（一）

楼台依旧又秋风，

金鹗山头忆雪鸿。

难得诗人联袂至，

清辉犹绕梦魂中。

（二）

洞庭木落惹离愁，

往日游踪未可留。

闻道故人豪兴在，

何当重醉岳阳楼。

我在君山看岳阳楼

　　有人说“白发无情显老境，童心未泯忆儿时“。我就把我伯父的《忆江南》作为本忆儿时相伴岳阳楼的结尾吧：

湘江月，

清光照故人，

竹马驰骋喧院宇，

卖羊欢笑闹阶庭，

常怀总角情。

湘江好，

最好是家乡，

千帆梭去连天碧，

四野春来一片黄，

特爱菜花香！

湘江水，

曲曲绕芳洲，

难捨湘阴双塔影，

留连天外几轻鸥，

何日得归休！

猫咪（铁楼）二零二零年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