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路

杨柳岸

（日）奥野信太郎 作

清冷的雾气将大地笼罩得严严实实，大树与房屋都消失在一片迷茫之中。

“别感冒啦！”

母亲说着，把自己的披肩围到了我的脖子上。那是母亲刚从身上解下来的，还带着她的体温，一股暖流迅速流遍了我的全身。

这是发生在秋末冬初一个夜晚的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但现在回想起来，依然是那么的清晰。

明治三十年代，我的出生地东京麴街，每到夜晚四处一片寂静。古老的“旗本住宅”鳞次栉比，从那些古宅的围墙上探出头来的古树的枝杈，就像是躲藏在墙后的妖怪，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

我陪着母亲，走过许许多多这样的夜路。

“以前，这儿是一片梧桐树林，曾经开过一家餐具店。”

母亲轻声地对我说道。平时大伙儿所说的“梧桐树林”，

现在实际上就是一片空地。以前好像是长过梧桐树，而且，在栽种梧桐树之前，那一片好像是大名住宅区。而“餐具店”

嘛，也是很久以前了。现在留在人们视野里的，不过是些断恨残垣而已。

我“呸”的一声，朝手心里吐了口吐沫，紧紧地拉着母亲的手，屏住呼吸，快步走过梧桐树林边上的小道。母亲也与我一样，有些紧张地迈着大步默默地赶路。

去赤坂也好，去四谷也罢，都必须经过沟渠边上那条空旷的小道。这条小路在寒冷天气里，夜间总是弥漫着浓浓的雾气。我之所以会常在夜间走那条偏僻的小道，是常去参加赤坂、四谷等处的“缘日”祭祀活动的缘故。离开闹闹哄哄、食品飘香的祭祀现场，一下子走进这条空旷寂静的小路，心里就特别的恐惧，感觉母亲就像是自己的一根救命稻草。

年轻的母亲也喜欢凑“缘日”祭祀的热闹。也许是借着领我出去玩儿的名义，自己也顺便散散心吧。

虽说母亲喜欢去祭祀节的现场，可每次带着我去的时候，都不会肯给我买露天摊点上的糖球、棉花糖、生姜板那些对孩子们很有诱惑力的零食，这就使我大失所望。

“露天摊点上做的东西全是尘土，不卫生，不能吃啊。”

母亲嘴里这么说着，就领着我从那些摊点旁边走过去了。不过，要是经过卖“酸浆”的摊点前面时，她却会停下脚步，买一些给我解馋。

“你看啊，酸浆果这种东西很漂亮吧？这才像是吃的东西呢，干净。”

母亲一边这么说道，一边拿着买来的酸浆果，就近找个水龙头冲洗起来。

接着，母亲就用竹签子仔细地挑出酸浆果里面的黑色东西。此时，我看到母亲的脸上总是洋溢着特别快乐的神情。

“哎，你瞧！黑东西挑出来啦。我再去洗一洗。”

总之，陪母亲去参加祭祀活动，她给我买的也就是酸浆果这么一种零嘴。为这事儿，我心里总是像结着个疙瘩解不开。但是，我依旧十分怀念祭祀活动给我带来的快乐，始终怀念与母亲一起走过的、往昔东京的那条寂静空旷的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