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两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写于2021母亲节—

贺兴基6302

<h3>在我心中有两位平凡而伟大的女性,一位是外婆,一位是母亲。</h3> <h3>外婆易福春(1964年春节)</h3> <h3>母亲周纤裳(1964年春节)</h3> <h3>我的外婆生于1896年,享年94岁,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妇,没有上过学,不识字,她姓易但无名,嫁到周家,就成了周易氏,她也是民国最后一批裹脚的小脚女人。周家是湖南望城县浏花塘的一个大户,掌管这个大家的是我的高祖外婆(姓刘),这个老太太知书达理,是位大家闺秀,也是位高寿老人,1948年去世,享年99岁。这位老太太有一个儿子;四个孙子、一个孙女;十七个重孙子、重孙女和两个重外孙女。她在世时,周家是个大家庭,她去世后(唯一的儿子先她去世),四个孙子分家,各自生计。</h3> <h3>我的外公周仲纯在他们那一辈排行老二,是黄埔军校五期毕业的,曾在李济深的直接领导下,致力于反蒋工作,为争取民主进步事业壮烈牺牲,建国后追认为革命烈士。外公牺牲时只有38岁,外婆带着四个女儿生活在浏花塘的大家庭。那个时代,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还是存在的,比如家里晒衣服的竹竿就分男女,男竹竿比女竹竿要高一尺…..。外婆没有生男孩,丈夫又早逝,所以在大家庭是没有话语权的,她的任务就是干活。好在大家庭认为外婆伺候我的高祖外婆是出了大力的,所以外婆和她的四个女儿在大家庭里,温饱和孩子读书上学,还是没有问题的。分家后大外公、三外公、四外公在解放前夕都举家搬到长沙城里发展了,外婆仍然留在农村的浏花塘,照看着家里的几亩地,解放后土改时,开始要给外婆定地主,后来因为土地数量不大,外婆接手时间很短,最主要是外公是革命烈士,就给外婆定了一个“小土地出租者”。</h3> <h3>外公周仲纯的照片及背面母亲笔迹。可惜的是外公在黄埔军校着军装的毕业照,在文革期间怕惹事而烧掉了。</h3> <h3>抗战胜利我两岁时,随父母从内蒙回到湖南外婆家,后来我又有了二弟,外婆非常喜欢我们兄弟俩。我还记得外婆洗衣服时,就让我光着小脚丫,在放了皂角和衣服的大木盆中踩来踩去。皂角是一种在树上结的形状象豆角、含碱量很高的果实,我踩着踩着就会踩出一些泡泡,觉得很好玩。这时外婆就会唱起儿歌:“烂布巾子,细芙绫子,亲一个子”,当我在木盆里走上一圈,来到外婆跟前时,外婆就会在我脸蛋上亲一口。外婆还有许多生活小妙招,至今我记忆犹新,比如:她刷牙是用手指蘸着烧火的草木灰刷牙齿,然后用盐水涑口;感冒发烧,就在脖子和后背上“揪痧”(类似刮痧);外婆在这个大家庭时,大概没有得过什么大病,一般小病都是她自己弄点草药或土办法解决。外婆非常善良,偶尔有要饭的要到家里,外婆总是要烧火起锅,加上点油、盐把冷饭炒热了再给人家吃。</h3> <h3>1949年父亲应聘到大连工作,1951年母亲带我和二弟来到大连,第二年母亲又带着二弟回湖南,把外婆接来与我们一起生活。这是外婆离开湖南是与妯娌们的合影。</h3> <h3>母亲与在大连出生的弟妹。</h3> <h3>到大连后,我又有了一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可以说,我们兄妹四人都是外婆带大的。虽然我家长期生活在北方,但一直保持着南方的生活习惯,在家里说的都是湖南话。刚来大连时,我们家临时住在金州制革厂院内的一个平房,外婆虽然是小脚,但是做饭、洗衣、提水浇花浇树样样都行。后来我们家搬到大连城里,住上了一座二层小楼的二层,此后小脚的外婆几乎就没有下过楼。这段时间,父母工作稳定,外婆又是烈属,所以我们家的生活也很稳定。</h3> <h3>1964年的全家福。</h3> <h3><br><br><br><br><br></h3> <h3>1970年我家“走五七道路”下乡,外婆也到了农村,一个七十多岁的南方老太太来到北方偏僻的农村,生活上的不便就不用说了,但是外婆的心情好像还不错,她又可以到房子外面的院子,看看种的菜,养的鸡、猪,让她又想起了年轻时的农村生活。后来我家回城时,外婆还有点不舍,她说:“这里不是挺好的吗,还回去干什么?”弄的家人哭笑不得。</h3> <h3>近九旬高龄的外婆</h3> <h3>大学毕业后我在外地工作、结婚成家,再回家时,外婆让未出门的妹妹给我沏茶,告诉妹妹“你大哥现在也是客了……”,让妹妹尽主人之礼。外婆的这句话,让我很意外,我觉得外婆虽然不识字,但却是达礼的,外婆的形象在我心中骤然高大起来。可以说外婆的一生,把中国妇女善良、勤劳、相夫教子,任劳任怨的美德展示得淋漓至尽。外婆是在家里无疾而终,寿终正寝的。<br>我山东德州的奶奶,我只见过两次面,从未在一起生活,所以父亲常对我们说:你们可以不记得奶奶,但是不能忘了外婆。</h3> <h3>母亲生于1919年,离开我们25年了。她在具有光荣传统的长沙周南女校读的中学,毕业于湖南洞口师范,一生做过医务工作,但是主要是做教师工作。</h3> <h3>向警予、杨开慧、蔡畅等都出自周南女校</h3> <h3><br>母亲是他们那一辈十七个男女姊妹的排行老大,理所当然首获老辈的喜欢和宠爱,我的曾祖外公是清末的一名秀才,他给母亲起的名字周纤裳,源于宋代词人张炎《水龙呤,白莲》的“轻妆照水,纤裳玉立,飘摇似舞”。曾祖外公经常牵起母亲的小手自问自答:“纤纤小手,可做衣裳”。母亲虽是女孩,但是性格开朗活泼,或许有点淘气、任性,甚至还有点造反精神,所以在家中也是以“大小姐”而位居的。母亲小时候,有一次双手撑着井口,学着种田人踩水车,还一边唱着:“车水吱吱呀呀,回去拜上老家,田肥水足,谷满粮仓…..。” 这个情景被她的爷爷看见,吓了一跳,为了稳住险情中的她,连连赞扬说:“唱得好,唱得好,再唱一遍。”得到赞扬的母亲接着又唱起来了,之后她的爷爷说:“可以了,可以了,你跳出来吧!”得到满足的母亲跳了出来,当然也挨了板子。</h3> <h3>母亲或许是在周南女校接受到一些新思想,或许是受父亲革命思想的影响,她在这个大家庭里,是敢说敢做敢当的,确实是十七个姊妹中的老大。有几件事,她做的确实有点大胆新潮,甚至是出人意外。<br>第一件事。由于十七个周家姊妹中只有三个男孩子,母亲就让我叫那些姨妈为“舅舅”,以提高这些妇女们的地位。例如叫二姨妈周佩久为“佩舅”,叫三姨妈周召南为“召舅”,叫四姨妈周月明为“明舅”,叫四外公的女儿周亚君(字问津)为“问舅”…。以致我结婚后,与老伴说起这些亲戚时,常常闹出许多笑话。<br>第二件事。我外公牺牲早,又没有男孩,外婆在大家庭里比较自卑,母亲就和父亲商量,让在湖南外婆家出生的二弟改姓周,以为周家续后,这样提高了外婆在大家庭的地位。<br>第三件事。母亲给外婆起了名字,叫易福春。自古来,都是大人给孩子起名,这回竟然是女儿给母亲起名,说起这件事,我真是佩服母亲当年敢说敢做的精神。<br>另外,母亲在抗战胜利后回到娘家,做了一名教师,在长沙解放后,她积极参加迎接新中国的工作,是当地妇联、教联的成员,配合解放军南下干部做了许多工作。</h3> <h3>我们家来到大连后,由于父亲是按专家招聘的,工资较高,我们的生活条件是不错的,但是母亲对我们并没有娇生惯养,而是给我们讲了外公当年参加革命的故事,让我们牢记:“读书、做事”四个字,这也算是家训吧。就是要我们有知识,有本事,能自食其力,还要为国家做事。在我考上大学,要离家到外地读书时,我稍微流露出一点伤感,母亲对我说了一句:“好男儿志在四方”,这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母亲说,外公当年是在南京国民党军事委员会,为争取民主进步力量而进行策反工作,同时也与中共地下组织联系,因叛徒出卖被捕。在戴笠的军统特务严刑拷打中,宁死不屈,在从武汉押解南京时,双腿被打断,是装在箩筐抬上火车的,在南京又被动用酷刑,最后在三次电刑中壮烈牺牲。外公这种为革命牺牲的精神也深深地影响着我,我常想,我要是在外公那种情况下,我能不能经得起考验……。所以我想,人这一辈子,除了物质需求外,还是要有点精神的东西。黄埔军校大门上的对联:“贪生怕死莫入斯门,升官发财另请他处,革命者来”,就是我的一个座右铭。<br><br></h3> <h3>母亲在大连十五中工作时与同事的合影</h3> <h3>学校运动会,母亲在大连体育场的留影。</h3> <h3>文革前,我们家生活是正常的,文革中由于父亲是燕京大学毕业、留美、抗战期间在傅作义部队工作,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被定为专政对象,实行劳动改造。文革前母亲一直注意形象着装,喜欢旗袍,确实有些与众不同,文革中被批“资产阶级小姐作风”,加之父亲的问题,就被评选为“五七战士”下放农村,带着我的一个读小学的妹妹、一个弟弟和外婆一起下乡,父亲也因此与家人团员了。下放到北方的农村,家里的生活条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但是母亲他们还是坚持住了,母亲与生产队的农民相处的很好。一年春天插秧,由于天寒水凉,社员们迟迟不愿下田,生产队长怎么喊,社员们就是不动弹,结果母亲第一个挽起裤腿下到水田,给社员们起了个带头作用。</h3> <h3>回城后,父亲、母亲深感文革耽误了他们为国家工作的时间,回到工作岗位后,这两位老人拼命地工作,以致不顾及自己的物质生活(可以说是远低于当时的社会平均水平),似乎成了工作狂,父亲75岁退休,母亲64岁退休。</h3> <h3><br>1989年外婆去世,1993年父亲去世,送走两位亲人耗尽了母亲的心血,1996年母亲也离开了我们。母亲是因食道癌去世的,当晚期病痛难忍时,我对母亲说:“妈,你就哼哼两声吧。”母亲把牙齿咬得嘎嘎响,额头汗珠都出来了,就是不出声。我想,可能是母亲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宁死不屈,这点病痛算得了什么。母亲知道自己生命已到尽头,她一点也不惧怕死亡,走后要穿的衣服都是按她的要求准备的,当把准备的衣服拿给她看时,母亲满意地点点头,并说还要围一条白色的丝巾。母亲的心脏停止跳动后,我们为她整容化妆涂了口红,母亲就像安详地睡着了。<br>母亲临走时,最让我难忍、落泪的事情是,大连的周南女校校友看望她临走时,她们说:“再见啦,周老师你安心养病吧。”母亲微笑地目送她们说:“永别了,同学们。”现在我想起母亲的这句话,仍然是泪流不止。<br></h3> <h3>母亲与大连的周南女校校友</h3> <h3>父母晚年与外孙女</h3> <h3>1941年1月27日父母的订婚照,是不是……</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