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河水里的星星

杨雪玲

<p class="ql-block"> 我是在河边长大的孩子,那时候的天空深邃悠远,而河水清澈见底。如果时间是一条长河,岁月就是河里的流水,一去不返。只有童年往事,像一颗颗埋在河水里的星星。&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不管是床头无干处的冷窝还是四季花开的温室,想象中上帝赋予所有孩子的童年都是幸福的。等自己为人之母,回过头来,去感知自己的童年,苦难也好,幸福也罢,其实与别人大相径庭。上世纪80年代,父母离异,母亲出家是惊世骇俗的事,对我们还不谙世事的三姐弟就像天地悬倒,心中的痛,犹如坠入河水中的星星,年幼的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彼此,就如无言的时间,慢慢消去各自心中的无奈和痛伤。我们姐弟过往之间从来都不会互相提起,因此也都不知道谁伤得重?谁伤得轻?至今我都迷惑,是不是我们的苦难是更多一些?可能是幸福容易忘记,苦难更易刻骨,如同河水的卵石,每洗如新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 我爸爸是个出生在农村的作家,曾经一边务农一边写作。听妈妈说爸爸酷爱生活,是一个非常执着、勇于拼搏、有追求的人。她曾经也非常坚定地支持爸爸写作,为了让爸爸多些时间写作,她替爸爸务农,替爸爸去烧窑,替爸爸一担担地挑煤,挑沉重的石头和石灰石。他们夫妻间相互扶持,琴瑟和鸣的美好。这段记忆在我们姐弟脑海中没有的,可能只是妈妈心中的传说。&nbsp;&nbsp;&nbsp;</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nbsp;&nbsp;&nbsp;&nbsp;&nbsp; 我从记事起,爸爸已经在城市工作,爷爷得了肺结核,爸爸需要经常请假回家,用自制的竹担架抬着爷爷去医院诊疗。弟弟是个早产儿,出生3斤半。体质很差,也经常咳嗽发烧。因为家里没钱去医院,老被拖成肺炎,只能用农村的不知道是否管用的偏方。灶火烧猪胆(这需要等快过年时邻居们杀猪取胆),更常用的是灶火烧癞蛤蟆包的青壳鸭蛋。妈妈经常让我去找癞蛤蟆,去家附近的河边,小溪边到处翻大石头。南方雨水多地面非常潮湿,石头下面什么小动物都有:蚯蚓,蜥蜴,蚂蚁窝,小蛇……尖叫,逃跑是我的常态。别说很难找到肚子能装下鸭蛋大的癞蛤蟆了,就算找到了,它那吓人的花皮和一身疙答的肿包也是让我害怕的不敢去捉,只能跟着它跑,很多次都眼睁睁看着癞蛤蟆再次跳走。每到晚上听到弟弟不断的咳嗽,难以入睡。我就会非常内疚,责怪自己的胆小。那时我还没有上小学,长大后我不怕蟑螂,小虫的胆量,大概就是年幼时慢慢练就的。</p> <p class="ql-block"> 妈妈一个人带着我们姐弟仨在家务农,生活充满难以言喻的艰难。从我有记忆起我们的家就很不和睦。爸爸妈妈基本不沟通,妈妈的性格非常强悍,喜怒无常,没有丝毫女性的柔软,面部表情总是紧绷如刀削过雕塑般的冷。我甚至记不起母亲的笑,因此我总遗憾我的童年缺失了妈妈的温情!具体什么原故我们姐弟太小也想不明白。成年后站在她的角度试着去理解她,妈妈易怒、暴力。可能源于妈妈十岁没了父亲的生活压力,外婆得了脑膜炎。妈妈十岁只能辍学,靠捡茶籽,捡柿子卖,挖野菜养活自己和两个弟弟一个妹妹。为了管教和征服弟妹直接用打骂这种简单粗暴的方法。另一个原因是妈妈在婆家特别不受待见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父母老是莫名其妙的起争执,水火不容的他们吵闹打架那是家常便饭,估计心里最恐惧的还是我。他们一打起来,我和姐姐来不及穿鞋打着赤脚就往外面跑,哭喊着去搬救兵来劝架。姐姐是家中第一个孩子,又非常听话和安静,姑妈,奶奶,爷爷都爱着护着她。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而且体质很弱一家人都会宠着。如果爷爷奶奶得知爸爸妈妈打架了,他们就会和姑妈来我家给爸爸,姐姐和弟弟带走隔离。只剩下我留守战场,成了妈妈的出气筒。也只能饱受妈妈轰炸式地暴吼和打骂了。幸好那个年代我们村里打骂孩子是常事,对家长拿着棍棒追着男孩飞奔都习以为常。尽管如此,我内心依然有种绝望感,如同吓呆的兔子,突然忘了健跑的双腿,任由妈妈发泄。即使被打得流鼻血,还在麻木地收拾战场!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否被虐待,因为妈是我的亲妈。</p> <p class="ql-block"> 很小时我和姐姐就一起做饭,挑水,洗衣承包了所有家务。人还没有农村的土灶高,煮饭需要搬个凳子站在凳子上淘米,煮完饭就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弄得脸和肚子上尽是黑黑的灶灰。挑井水需要走很远,因为没有木桶高我们姐俩就用一种叫冰锅的容器,把水跌跌撞撞挑回家,最多也剩半锅不到。有时也去河里挑水,好不容易艰难地爬上陡峭的护坡,冰锅却又叮叮哐哐滚下去了,一旦卷入河水就会一去不返。看到冰锅被河水冲走, 如同自己被卷入漩涡一般,天地也是旋转的,我走不出那种环绕我的恐惧,因为接下来不知道又要被打成什么样。是妈妈不会经营家还是不勤劳?可能家里缺了爸爸这样的男性主要劳动力,家里缺米缺柴时有发生。我们真正体验过无米之炊,熬豆角喝稀饭。我和姐姐常常在村里挨家逐户的借米,偷婶婶家的干柴做饭。在我和姐姐眼里堂妹们是非常幸福的,他们有很温柔勤劳的妈妈,田里地里都是种着好吃的甜甜的甘蔗,西瓜,桔子,凉薯等。不但不要她们下地干活,还经常挑着青菜去城里卖了给她们买漂亮的衣服,香喷喷的包子,红红的棒棒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们三姐弟只有看的份,闻的份。记得有一次妈妈去赶集了,村里来个了打爆米花的,我们姐弟仨馋得不行,偷偷地拿着米也去排队,好不容易轮到我们了,妈妈回来了!一阵大吼大骂,吓得我们赶紧捧着米跑回家,生怕那扁担又落在了身上!只有那小小的弟弟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妈妈是地主姥姥,妈妈是地主婆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对于我来说最悲惨的事。不是家里穷,无米无柴,也不是时不时地惨遭打骂。而是被隔壁家的大妈老惦记着,老想领养我。邻居是村干部,生有三个儿子生活很富裕,就缺闺女。每次见到我就说:“雪玲,你爸妈准备把你送给我家了,你哪天过来给我做女儿呀”。我听了就会大哭地说:“你骗人,你是骗子!我爸妈不会这么做的”。她不断地重复地说,慢慢地只要看到他家的人,我就会躲,实在躲不过了就会大哭。终于有一个晚上妈妈真的给我送去了邻居家,而我却无望地哭了一个晚上不敢睡觉,邻居大妈受不了这样的闹腾,第二天赶紧给我送了回家。妈妈的回忆说:“是爸爸不忍心听到我哭,让妈妈第二天给我接回家的。”哎!无论如何回的家?爸妈确实有过给我送出去的念头。这是妈妈爸爸第一次准备放弃我,原来最可怕的恶意来自最亲的人。也许再坚强的人,一定有那么一些弱点,内心一触就碎,一碰就痛。</p> <p class="ql-block"> 姐姐上初中,11岁就住校了。弟弟入学前跟着爸爸去了城里住进单身宿舍。几个平方的房子就一张床,一张桌子,书垒成凳子。没有厨房,爸爸带着弟弟在单位的食堂吃。两个人一餐就买两个饭一个菜,爸爸基本上是扚一勺洗锅汤水泡饭吃的。幸好当年的单位食堂都配备了不要钱的洗锅汤,才不至于让爸爸独咽白米饭!爸爸经常出差社教和下乡采风,弟弟也常寄养在朋友家,于是朋友也要常去爸爸住的宿舍门口找寻弟弟。弟弟多半也是已坐在地上靠着门睡着了。我和妈妈在农村,一家人过着分散的生活。妈妈和爸爸的差距越来越大,关系也越来越远,不吵架了,爸姐弟也很少回农村的家。</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一个爸爸出差的周末,下着大雨。妈妈叫我去城里给弟弟接回家住两天,我渡过河到永州一小接弟弟回家。放学后,我提着鞋,光着脚板,怕雨水把鞋打湿弄脏了没有鞋换。那个年代的农村孩子普遍都是四个季节三双鞋,一双解放鞋,一双塑料凉鞋,一雨鞋。弟弟抱着他的解放鞋。我牵着弟弟小心翼翼,歪歪扭扭地踩着鹅卵石走到渡口。因为上游放闸渡船停摆了。望着洪水横流,河对面的家。弟弟瑟瑟发抖地问:“姐姐,怎么办呀!我们怎么回家?”我说不用怕,姐姐带你走另一条路绕道过桥回家。那时,从零陵城区到诸葛庙村有两条路,一条从东风大桥走路,经造纸厂过愚溪桥穿朝阳岩回到村子。另一条路从南门小菜园坐船过河到诸葛庙渡口,渡口距离村子不过几百步脚,我家的菜地都在渡口边。柳宗元《永州八记》中的石渠、石涧就在我家门前,一弯小溪打村前流过。今天只能选择大人们说:上东风大桥,下到愚溪桥,往朝阳森林公园,穿过石山,经过一大片小菜园,只要沿着河走就可以到家了。事实上我也不认识路,10岁的我领着7岁的弟弟。一路走一路问,弟弟光着的小脚被石头磨破了,边走边哭。我心疼地着说:“弟弟别哭,姐姐一定带你找到家”。雨涮涮的下,泪水和雨水分不清。过了东风大桥,我们沿着河一直走,走一段路我就会蹲下来背着弟弟走几步。弟弟打着伞,由于太小太矮,只瞧见大伞在前面移动几乎看不见弟弟。我们高一脚,低一脚地就这样走了多久才到的家我也不记得了。天黑了,山在河水里晃动。我们多希望妈妈能出现在我们眼前接我们姐弟俩一起回家,可始终也没有看到妈妈的身影,只看见村落的灯忽近忽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偶尔也会回想起爸爸在家的时光,会想起用酸辣椒就白米饭的日子。爸爸对孩子们永远是很有耐心,每次吃酸辣椒,我总是撒娇要爸爸先帮我给辣椒咬上一口,尝试不辣后,再给我。有一次姐姐嫉妒看不过去了,正好自己吃到了一个特别辣的小黄椒拿给我说:“妹妹,这辣椒不辣,给你”我看它又小又黄咬了一大口,顿时辣得嘴巴和耳朵火辣辣的痛!我哇哇大哭。如今回想起当年姐姐那么的淡定,那么小的年纪怎么能忍住海南小黄椒的辣?现在回湖南姐姐还是给我夹菜,一定还会说这是不辣的。我们俩总会相视大笑!</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的姐姐是超级隐忍的!记得她7岁那年的夏天在河边放鹅,发现一条十斤左右的大鱼在浅水边蹦跳。她一个人追上去捣鼓了半天竟然给鱼活捉了,用裙子给鱼兜回了家。还说鱼跳来跳去又滑又重,抓不住也拿不动。但她不敢叫人帮忙,怕别人给抢走了。晚餐吃鱼,那是我记忆中吃得最鲜美最满足的一次。到现在我最喜欢的菜还是鱼。</p><p class="ql-block">我们家的孩子是生在河边,长在河边唯一不会游泳的一家。因为妈妈不让我们下水游泳!有一天舅舅给我们送来一个打满气的汽车内胎,妈妈不在家姐姐和我去河里也想下水试试,河里的小朋友们看到姐姐和黑黑的游泳圈兴奋得不行,一起推着姐姐和游泳圈游到了河中间,然后放开都游回了。姐姐一个人在河中间漂着,水的流速太快姐姐根本爬不回岸。急得我赶紧回家叫叔叔,等叔叔沿着河岸找到姐姐最起码漂流了一公里以上。姐姐却稳稳地紧紧地抱住轮胎顺水漂流。如果那天换成是我在轮胎上,后果不堪设想!不知所措地的我,估计早就因为慌乱掉进水里淹死了。</p><p class="ql-block">  在爸妈没有离婚前,我单独和妈妈生活了2年多,过着真正的田园生活。我陪伴妈妈种田到田里看水,种地去地里捉虫拔草。妈妈说什么我就做好什么,任劳任怨!晚上我写作业,妈妈也阅读书,给来家里窜门的邻居们讲故事,唠唠家常里短。日子开始了平静!有一晚妈妈说:你念书习字了,可以给爸爸姐弟写写信。我已经四年级了,确实可以试试给爸爸写封信。假如爸爸能給我回信那是多么美好的事呀!于是开始认真地写告诉爸爸:我想爸爸,姐姐和弟弟了。想有姐弟陪伴的日子,记得每天和姐姐下河洗衣服的时光。在河边洗衣服突然下起了暴雨,本应该马上跑回家躲雨。我却站在原地大哭!姐姐边跑边喊,妹妹:“快!快跑回家!”我就一动不动地站在河里边哭边喊:“下大雨啦!下大雨啦!”给姐姐急得又跑回来救我!更念起我们三姐弟唯一的一次联手跟村里另一家姐弟仨打架,虽败犹荣!我们带着满脸的指甲印和划痕悄悄的潜回家。妈妈和叔叔们惊呆了,因为我们家带队去打架的是姐姐老大,那是出了名的文静乖巧女孩!其实我们三姐弟是圈养的,在妈妈的强压之下,几乎跟外面的孩子没有交集。哪怕在门通门框连框的农村,我们也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的。关键是那家牛皮的孩子跑到我们家来欺负我们的弟弟!姐姐愤起追了出去,我们才联合宣战。我们家孩子养得也另类,生在河边不会游泳,长在农村不会打架……”信我一直没有寄。后来怎么到了爸爸手里的?应该是妈妈趁叔叔去城里时带给爸爸的,没有收到爸爸的回信。却收到了一件很漂亮的紫红色厚外套,这是爸爸出差给我买的。小时候的我几乎没有穿过新买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捡姐姐穿小了的,或者是妈妈用老布手工改的。这份珍贵的礼物填满了我整个少年时期!</p> <p class="ql-block">  爸爸调往了戏剧工作室,艰辛地拼搏出了一些作品!孩子们渐渐长大,顾虑到孩子们对家完整的渴求。爸爸带着姐姐弟弟,带着年货回到老家过年。奶奶姑妈叔叔堂妹一大家子好不热闹。爸爸带领我们贴对联,吹气球挂年画,木壁也贴上了古代四大美女的画像王昭君,貂蝉,西施,杨贵妃。年夜饭吃了一锅萝卜炖肥肉,虽然是萝卜多,水加了又加。大家都吃的很暖心!除夕守岁,爸爸带着我们踢毽子,爸爸踢毽子花样特别多。我比较笨,手脚并用也踢不了几个。于是爸爸鼓动我和我绑定一组,挑战所有亲人组团踢毽子比赛,我和爸爸大获全胜!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有爸爸的呵护真好!年后,农村实行土地承包制。爸爸只要有一点时间,哪怕黑夜也会从单位挑着大粪回家和妈妈一起种植,韭菜,酱瓜,西瓜……水果蔬菜一堆一堆地长满了田地。想怎么吃,就怎么吃!这一年是我家在农村最和美的一段生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上初中了,爸爸妈妈决定让我去城里就读。可老家的地里还有着没能收获的蔬菜,还养着一头小猪,所以我暂时没能去城市里和爸妈一起生活。不久,我突然高烧不退被送进了医院,没有查出病因。每天持续高烧,被下了病危通知书。隔壁床好像是肺结核,爸爸担心我被传染,跟医生商量是否给他转到传染科,医生说:“你不必嫌弃别人,你家女儿可能更糟是伤寒!”爸爸每天会给我送来早餐,我总是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听爸爸的脚步声,准时准点匆匆忙忙的脚步踩着时间的声音,让我感到无比温暖。一张张病危通知单伴着一张张催款单,妈妈决定在城里摆地摊卖蔬菜,多少挣点钱应急。我在医院住了将近二个月,欠了医药费300多元。这是当年很大一笔欠款,相当于爸爸一年左右的工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出院了,妈妈给我休学一年在家休养,我以为可以去爸爸那里和姐姐弟弟共同生活。妈妈找我谈话,说因为我生病住院让家里欠了一大笔款,她留在城里做小菜生意,安排我独自回农村老家给地打理好,把猪养大卖了好给住院费补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2岁的这一年,我成了最孤单的留守儿童!像个孤儿一样,自己给自己做饭,自己扯猪草,自己熬猪食,去喂猪。天黑了,点盏煤油灯照自己。我怕黑,怕自己的影子。晚上睡觉怕去联想鬼的故事,怕楼上的老鼠肆无忌惮地奔跑。我蜷缩着抱着自己彻底失去了安全感!爸妈的心真的很大。我东一餐西一口,有时去婶婶家锅里抓点剩饭剩菜吃,瘦成了猴子。但是猪必须三餐喂好,因为猪瘦了妈妈回来会骂的。记得我养的猪出栏时,妈妈还嫌我给猪熬的猪食太稀,猪吃了很快就消化了,重量就少了。卖完猪,我不再一个人留守在农村,妈妈挑着一担菜,我挑着剩下的米进城.忘记什么原因,那天也没有渡船需要绕东方大桥.终于一家大团圆了心可以踏实了。我是我们家最后一个告别农村的孩子。城里和农村隔着一条潇湘河,就三公里的距离,却让我一直遥不可及。</p> <p class="ql-block"> 戏剧工作室,文联和文化局,博物馆,文物队五单位同一系统都在高山寺路17号的山上最顶端,同进一大门统称文化大院。我特别喜欢那铺满青石的台阶,很长很长,一级一级不算太高但很宽,高矮不一,我每天上学都跑着冲下台阶。经常刹不住车。这种拉风的感觉也是生活在文化大院里的女孩子不敢尝试的。我的姐姐就喜欢下雨天在那长长的青石台阶慢慢走慢慢欣赏,仿佛高山瀑布又似小桥流水。我和文化大院的孩子们有很多的区别,他们男孩子们都穿的整整齐齐,女孩子们都打扮的漂漂亮亮。每天读书,打球,唱歌,练字,弹琴……我却有忙不完的家务。我们家有家庭责任制:姐姐负责收拾整理搞卫生;弟弟负责洗碗;我负责买米买菜,做饭洗衣。那时没有洗衣机。还要给卖小菜的妈妈送饭,我常给妈妈悄悄地煎个鸡蛋放在碗的最下层送去。天黑了,不见妈妈回来我总是习惯性的沿着青石台阶下去找找妈妈。</p><p class="ql-block"> 弟弟生性孤僻,不太愿意与院里孩子进行交流。多数时间,呆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个子瘦小而不合群的弟弟,常年穿着一双与自己身高完全不协调的大码鞋子,形单影只的在练字。练字是汪伯伯带动文化大院的孩子共同做的事,还会定期安排成人和孩子的书法比赛。汪伯伯是大院最和蔼可亲的人,他是著名书法家。我们的小学课本上有汪竹柏的《赞汉字》。汪伯伯每天义务的给大院打扫干净,给花草树木剪枝,打草喂养那一池鱼。下雪了,他会带我们给积雪堆成雪山,把单位过年发的鱼和肉放入雪山里用铲子拍紧,就像个天然大冰箱。那时我们大院住户有冰箱的没几户。平时汪伯伯下班了就提一桶水,拿着大毛笔在我家前院飞笔练字,弟弟这时就会蹲在地上静静地看。汪伯伯送给他笔和字帖,弟弟每天坚持在默默地写,外面传来的孩子们的玩耍嬉闹也很少影响到他。后来院里迁来一个邻居吕小阳,他俩成了好朋友.他们会在一起看书,在一起折纸板,爬在地上一起玩,有时也玩玻璃弹珠进洞。有一天吕小阳的父母出差了,他约了弟弟去他家陪伴他,弟弟没有和家里人说,我们不知道。我们家是前后2套房,弟弟和爸爸住前面楼,有时弟弟也来后面这栋和我们一起入睡因为爸爸写作比较晚。到了深夜爸爸过来敲门问我弟弟和你们在一起吗?我们才发现弟弟不在家。一家人出动到处找,爸爸去问小阳,小阳怕爸爸给弟弟带回家,硬说弟弟不在他家。父母慌了,挨家挨户敲门去问今天有没有看到文林,很多叔叔阿姨起来一起帮着找,文化大院灯火通明。所有人寻遍了每个角落,甚至拿着手电筒每棵树枝都检查摇晃了,扰的鸟儿到处飞。最后爸爸恐惧的望着文化局那张池塘,紧接着飞速地拿着竹篙绝望地不停的在池塘里搅。这时候大家都不敢吭声也不敢去拉我爸爸,爸爸一遍又一遍地搅醒池塘。我第一次看见爸爸流泪,也是唯一次!我心想如果真给弟弟搅出来怎么办?越想越害怕!猛然间,我再次冲到吕小阳家不停的拍门。大声喊“吕小阳开门”门打开了,弟弟和小阳都留着泪站在屋里。原来他们是听着大人在叫他在找他,就是不敢出来。我抱着弟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喜悦,牵着弟弟大喊:“爸爸,弟弟在这里!爸爸,弟弟在这里!”</p> <p class="ql-block"> 妈妈经常早出晚归,爸爸彻夜伏案疾笔!可爸爸妈妈的关系总也不见好,依然争吵不休。最终爸爸还是忍受不了,起诉法院离婚了。家里总是吵吵闹闹,我们也无可奈何!再也无法向往一个完整的家了!三个子女,妈妈一会说要带弟弟走,弟弟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爸爸肯定是不会给的。一会儿又说要带姐姐走,姐姐直接说:爸爸,妈妈两个都不跟!妈妈又说一个小孩也不要!只有我说:“妈妈:我跟你走,还姐姐和弟弟一个清静的生活吧”。最后还是就这么定了!爸爸负责姐弟的养育,妈妈负责我。中餐是爸爸做的,买了一只鸡。爸爸给妈妈夹了一只鸡腿,这是我那天最不能理解的虚伪。也许是爸爸对妈妈能放过彼此的感激吧。</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妈妈挑着她的菜篮子,拿着叔叔借给爸爸的一千元分手费。我跟着妈妈去了七层坡的一位叫张奶奶的居士家先住下。第二天妈妈去学校给我办了住宿。我开始了住校生活。妈妈也开始与张居士常常参加宗教活动,重新有了信仰,开启了一砖一瓦一功德的修行之路。同成道业,自致成佛。我被妈妈再一次遗弃了,而我总在静静地守望着妈妈。</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沉迷于血浓于水的亲情关系中,我和妈妈,姐姐,弟弟,爸爸的亲情。却从来没有问过他们的感受。他们是否也跟我一样,内心很孤独。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妈妈出家后,我像只孤独的刺猬,一直爬在一个角落。爸爸的不忍,再一次给我接回了那高深的文化大院。本来拮据清苦的日子也就更加入不敷出了,爸爸决定放下面子下班去电影院门口摆烟摊来改善我们家的生活。因此我的爸爸,由原来的杨老师被大家戏称杨老板了。爸爸父兼母职,撸起袖子,砥砺奋进!爸爸的作品越来越多,涉及的领域也来越来越广,四面八方的笔友也是越来越多。就像最后蔡自新叔叔为爸爸写的挽联:笔耕潇湘涉剧本小说影视星光灿烂,爱恨縁情为慈严益友良师一代掌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和姐姐,弟弟有着很多很多相同的经历。频率相同,才能看见彼此内心深处不为人知的傲气和独立。我相信我的姐弟一定是最能感受到我的人,因为这份珍贵的懂得才使我不再孤独。</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像我这样一个平凡的女孩。在这错综复杂的人世间,既无美貌也无高才,既非八面玲珑又非大智若愚。我唯愿浮生能平静简单地度过,生活不要对我太苛刻,足矣!</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杨绛先生的一句话:我和谁都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简朴的生活、高贵的灵魂是人生的至高境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从河水中,把洗净的星星一颗颗打捞出来。我抚摸着这些晶莹剔透的星星,似乎童年并未走远!</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2021.4.28童年篇(爸爸离开的2七)</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