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粮

天云

<p class="ql-block">  在我压箱子底的地方,收藏有一些宝贝。这些宝贝,是在母亲走了之后留下的诸多物件中,我刻意选择的。因为,这是一个可以见证一段历史的宝贝~粮食定购合同(交粮证)!</p> <p class="ql-block">  其实,在母亲交粮之前,爷爷他们一辈也交粮。</p><p class="ql-block"> 爷爷他们交粮,最初主要是交给地主的。因为爷爷没有土地,要吃饭,只有租地主的土地种粮,收粮后交一定的粮食给地主作为租金,同时还要面临当时政府各级各类苛捐杂税,所以爷爷他们生活一直很困难。听爷爷讲,他们也曾流离失所,一个地方生活不下去了,就搬到另一个地方讨生活,如是者数。</p> <p class="ql-block">  后来,共产党带领人民闹革命,打土豪,分田地。爷爷终于有了自己稳定的家,分得了一个地主的半片房,安顿了下来。感念共产党的恩情,爷爷积极参加各项党的活动和工作,成长为一个共产党员。听哥哥说,爷爷是解放后我们老家那一带的第一任村长呢!我没听爷爷讲过。但我知道一点,我们村里边的人都很遵重我爷爷,都遵称他为陈幺爷!生产队集体出工出产的年代,记得下田打谷子的都是壮劳力大男人们,而收上来的谷子在晒坝上铺晒的工作就是女人们带着各家的娃儿些完成。到了晚上,大家要把谷子收拢来堆成一个个小堆堆在晒坝旁的保管屋屋檐下,这时负责人会告诫大家,别忙走,要等陈幺爷来把灰杵了的。这时我就会飞叉叉的跑过几条田坎,回到家通知爷爷去杵灰了。然后殷勤的找出爷爷专用的灰箱,打开看看里面的石灰还够不够,不够就赶紧往里面铲一两锅铲,然后自豪地跟在爷爷后面一路赶过去工作。看着爷爷在每个谷堆上周边都杵上几杵,石灰粉撒出做好几道白线标记后,晒谷人才正式下班回家。我曾好奇的问过爷爷为什么要杵灰,爷爷说杵了灰,第二天早上翻晒谷子时灰印没被破坏,才说明没人去搞(偷)这些粮食的,晒干了,才好交粮,完成交粮任务。在爷爷眼里,种地交粮,天经地义,共产党把地交给老百姓种,老百姓种出粮食交粮给政府一部分支援祖国建设,那是一种神圣的义务。为了保护好粮食,我也曾学着爷爷在谷堆上杵上几杵灰。</p> <p class="ql-block">  那时,我才几岁。</p> <p class="ql-block">  后来,土地下放了,我家按人口(爷爷、母亲、大姐、二哥、三哥、四姐和我)承包了七份地,户主是母亲,从此母亲开启了交粮的义务。</p><p class="ql-block"> 本来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是爷爷母亲和二哥,后来,二哥参军了,再后来,爷爷又生病走了。一家人的重担,完全落在了母亲肩上。</p> <p class="ql-block">  但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性。在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十多岁的年纪,她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了一名共产党员。她曾带着干粮,背着弟弟,响应号召,走了几十里山路,到泸州城里参加万人集会,是我们当地有名的妇女干部。可惜书读得少(上过两年私塾),文化低,一辈子都是在村社一级工作。现在党又把土地承包到户,她当然不会拖后腿。记得她起早贪黑的忙碌,忙完了山上田地,还要回家照顾生病的爷爷和年幼的四姐和我。每到栽秧打谷的时节,只有请人帮忙的母亲,总是竭尽全力的准备伙食,不论是午餐晚餐,还是工间加餐(俗称"打腰鼓"),都是让帮忙的工人交口称赞的。母亲总是说,随便好久,都不能亏了干活路的人!你在伙食上糊弄了干活路的人,干活路的人就会在活路上糊弄你主人家,将心比心嘛。所以,我家栽秧子时的猪儿粑总是做得又香又大,打谷子时的腊肉总是切得又厚又长,吃得工人们都满嘴冒油直呼安逸。</p> <p class="ql-block">  忙碌了一年,到了交粮的时候,母亲总是选了又选,筛了又筛,用风簸风过一遍又一遍,除尽秕壳泥土石子,把质量最好的谷子,交到公社粮站去。换回一个交粮证,放在衣柜的暗箱抽屉里珍藏。</p><p class="ql-block"> 一年又一年,我也成长到了十几岁。</p> <p class="ql-block">  后来,不交粮了。</p><p class="ql-block"> 政府还给种地的农民发补贴了!</p><p class="ql-block"> 随着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逐渐的长大,户口也逐渐的迁出,家里的田土逐渐的减少,母亲终于从土地的束缚中挣脱出来,把仅剩的那一份田土拖付给幺舅打理之后,母亲进了泸州城,与退休了的父亲团聚在生活一起,打点小工补贴家用。我也从师专毕业,成为了一名初中老师。我也接过了母亲的传承,在一块不一样的田地里耕耘,每当带出的一届又一届学生毕业的时候,我也会生出一种交粮了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如今,曾经交粮的爷爷去了。曾经交粮的母亲也去了。正在交粮的我也正慢慢老去,而交粮的精神和传承,也必定在我们的言传身教中一代代发扬光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