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往事

亭台烟雨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古人云:民以食为天。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这更是一句“至理名言”。以至于人们经常把这件“天大的事”挂在嘴边,熟人见面第一句问候便是“吃了吗?”</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出生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幸好没有赶上“三年困难时期”,才避免了遭受因食物短缺而忍饥挨饿的痛苦。小时候很少见到白面,最常吃的饭食是玉米面贴饼子。铁锅里熬着能数出颗粒的米汤,在已经烧热的锅壁上贴一圈玉米面饼子,一锅做出来不仅节约时间,更可以节省柴火。用铲子将熟了的饼子一个个铲下来,贴着锅边的那一面焦黄酥脆,嚼在嘴里咯吱吱响,比同是玉米面做的蒸窝头要好吃多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小伙伴们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先要“扒饽饽篮子”。食物放在竹篾或者柳条编成的篮子里,挂在堂屋中间的房梁上,既可通风又能防止猫狗偷食。我个子矮,得登着凳子把篮子托下来,掰半块饼子用菜刀片开,切面上撒盐,再淋一点儿水使盐溶解渗入,两片饼子合在一起双手一掐,吃得有滋有味。如果能在刚出锅的饼子里偷着夹上一点儿红糖,利用其自身的温度将糖融化,咬上一口简直美爆了。</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那年月,贴饼子就腌菜是农家最普通的家常便饭。只有来了客人,母亲才会炒一盘土豆丝。母亲腌的咸菜有腌蒜、腌萝卜干、腌“鬼子姜”(又称长毛姜、洋姜,学名菊芋),偶尔也腌一些豆豉和韭菜花。把腌好的大蒜或者“鬼子姜”捞出来切成薄片,用一个小碟子盛着,点上一滴香油就可以上桌了。说是“点上一滴香油”毫不夸张。香油放在拳头大小、扁圆口窄的瓦罐儿里,用来取油的是拿铜片做的小勺,勺柄与勺头垂直,勺柄末端成钩状,可以挂在瓦罐儿的沿上;勺头的凹槽深度不足一毫米,一勺只能提上一滴油来。</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冬天里能吃到的蔬菜只有大白菜。小雪前后是大白菜收获的时节,挑选棵大、饱满、无虫害的大白菜放入一人多深的菜窖,码整齐后用草帘子盖好窖口,可以吃到明年开春。窖内支着梯子,方便上下,随吃随取。母亲烹制白菜的方法比较单一,以熬白菜为主。因为熬白菜既可以当菜又可以作汤,一人一碗泡着饼子吃。</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经常这样吃难免有些怨言,莫名其妙的是,我的“怨言”竟然传到了父亲的单位里。我一去父亲单位玩儿,食堂管理员杜伯伯就跟我开玩笑:“今天你妈又给你熬白菜了吧?”杜伯伯又矮又胖,黑红的脸堂,宽阔的额头,塌鼻子,厚嘴唇,说话瓮声瓮气的。听父亲说,单位食堂粗粮和细粮的比例是七比三,但是我每次去吃的都是细粮。只要看见我来了,杜伯伯就会把上顿剩下的馒头塞进蒸好窝头的笼屉里热上。因此在食堂吃饭的人当中,往往只有我一个人吃馒头,他们都在啃窝头。看到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杜伯伯总是大声说:“人家孩子一年才来几次呀?今天我请客——”随即露出狡黠的笑容,“他爸爸花钱!”</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食堂的饭菜固然比家里的好吃,可是我不能三天两头去父亲单位“改善伙食”。所以除了盼着过年,就只有盼着去亲戚家“吃包子”了。我的家乡把参加红白喜事称为“吃包子”,这大概是由于在宴席上可以吃到馒头的缘故吧——村里人管馒头也叫“包子”。当年的“村宴”很少能见到肉,通常以豆腐为主,因此也称“豆腐宴”。席上的必备菜肴一般有凉拌豆腐丝、椒油豆腐干、小炒灰培豆腐、焦溜豆腐丸子等。灰培豆腐,相传最早是由三国时期的关羽制作的,距今已有近两千年的历史了。先把豆腐切成三角形或菱形块,然后埋入选好的草木灰当中,放置一天左右再取出来用清水洗净。豆腐中的水分被草木灰吸干,吃起来爽滑筋道,还略带草木的清香。</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而今,“豆腐宴”已经被红烧鱼、扒肘子、四喜丸子、膏蟹肥虾所取代,唯有一道浓香四溢的菜汤还仍然保留在家乡的宴席当中。这碗菜汤俗称“杂和菜”,又名“素冒”,曾经作为“地方名吃”,上过河北电视台的美食节目《舌尖上的河北》。菜汤是大锅熬的,里面有油炸豆腐泡子、豆腐丸子、炸饼块(如今常用的炸脆角是其“升级版”)、白菜、豆芽、菠菜,出锅前撒香菜,红、褐、黄、白、绿,五色缤纷;将豆类、谷物、蔬菜汇聚在一起,营养丰富;用花椒、大料、葱姜、酱油、老醋、胡椒粉等调味,依次放入,香气扑鼻。“知味八方邀千客,闻香十里醉万家”。</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记得有一次,我跟着母亲去庄上“吃包子”。因为每个人的菜汤碗里只有一个豆腐丸子,母亲就把她碗里的丸子夹给了我。我吃了一口,发现豆腐里面拌入了小段的红薯粉条和剁碎的香菜梗,鲜嫩软糯,味道独特,尤其适合牙口不好的老年人食用。我就跟母亲要了一块干净的手绢,把剩下的一个丸子包起来,撒腿往家跑。到了家,看见奶奶盘腿坐在炕头,身边的炕桌上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菜汤。由于奶奶腿脚不便,下不来炕,做大厨的堂哥就给她端来了一碗菜汤。过后,奶奶悄悄对我说:“你这一个丸子比那一碗菜汤还好吃,比吃一顿席还香啊!”</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际已是沧海桑田。几十年后的今天,人们在为物质生活日益丰富而喜不自禁的同时,内心深处却常隐隐感到若有所失。这种莫名的失落感,让我们至今仍然怀念那一缕缕浸润在光阴的故事中的脉脉温情。但是“回忆”不等于“回去”,念念不忘也非同于恋恋不舍,更没有人愿意再去经历那段交织着窘困、迷惘与苦涩的蹉跎岁月。然而无可否认的是,在沉甸甸的旧日时光中,有许多东西是值得我们去永久回味的……</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