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所未见 | 卡普尔、特瑞尔与teamlab

hi

吴春海

把安尼施·卡普尔、詹姆斯·特瑞尔与teamlab扯在一起，貌似牵强，其实也有一定的逻辑：正经地看他们都是“视觉魔法师”，调侃地看也可视作“视觉骗子”，通过光学、材料学、颜色学、心理学的科学原理和精准技术，巧妙利用观者自身的错觉，把观者“骗”入临界极限状态，从而创造视觉以外的心理感受，艺术家的观念也就在“见”与“未见”之间得以表达。

以“艺术--视觉”的框架进行分析，卡普尔处于艺术侧，特瑞尔位于中间，teamlab则靠着视觉侧。不论从哪个角度看，他们都构建了自己独有的“见”与“未见”，在各自的领域树立了标准，值得我们去现场感受和体会。

一、安尼施·卡普尔（2021 深圳）

场馆照明做了无影处理，没有影子的白色环境，把现场的参照物尽可能消除，眼前好像蒙着一层白雾，就是让你找不着北，引导观众把注意力集中在作品上。

红橙黄绿青蓝紫，波长越短，频率越高，光能量就越大，紫色太猛容易伤眼，蓝色已是极限（物体是哪种颜色就会反射哪种光，所以蓝色作品反射的是蓝光）。我觉得卡普尔是有意选蓝色的，用极端的蓝去压迫观众的视觉，通过精准的凹面设计去制造感官的迷茫与虚空。

颜色之中，最令人兴奋的是黑色和白色，最令人恐惧的也是黑色和白色，黑色吸收一切，白色反射一切。这个作品制造的黑洞，在迷茫的白色空间中，将在观者凝视时变身吸星大法。

最喜欢的架上作品，西方的技法，东方的意涵，想到的只有“混沌”。

作品的变曲面流畅光洁，不低于光学仪器的精密程度，想得出来做不出来，感受得到艺术家的专注和耐心。

不少作品都有视觉临界点，特别是凹面镜，走近到某个位置会出现“撞“入另一空间的奇妙感觉，倒立像也会突然变为正立像，由于晕眩感比较大，玩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

由无数小棱镜组合而成的凹面镜，既有凹面镜的临界变焦，也有昆虫复眼的视觉效果，一而生万物。

卡普尔最著名的公共艺术作品无疑是芝加哥的《云门》，其他作品也是挑战人类感官极限，晕而快乐着。

二、詹姆斯·特瑞尔（2017 上海）

《全域装置》用光营造的幻像，完全模糊了感知。看是一面墙，不过是光的魔术，再走一步就掉到光幕背后的空洞去了。门内门外也是一样，身在何处，永远是个谜。特瑞尔对光的理解和运用，对空间的分割和营造，对观众心理的把控和引导，通过韵律变动的光线和不时更迭变化的色彩，很容易把人带进迷幻和冥思的状态。

《楔形空间》（现场照片不佳，改用网络照片），光与空间的关系似幻似真，游移不定。通过隐藏的彩色光源，在镂空的空间形成层层叠加的光幕，除了三个矩形轮廓，眼里只有迷雾一片。打过无聊的比喻，在雾霾弥漫PM2.5爆表的夜晚看夜景，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角落投影（正方体）》正面看晶莹剔透，侧面近看，原来跟其它角落的墙面并无二致，只是投光区的颜色有所不同。

《角落投影（三角锥体）》怎么看都觉得有点问题，走近看才发现出光角度不够精确，投光区与地面白色三角形不完全重合，影响了视觉效果。

为什么以上两个投影作品出来的立体效果不一样，秘密在于投影的出光口形状和出光角不同，需要经过严密的光学计算和精密的现场设置。看来，想成为一位杰出的光影艺术家，仅有情怀是不够的，还要有过硬的技术才行。

《墙角装置》很精彩，通过围绕该装置在不同角度所拍照片，可以感受到特瑞尔的灯光魔术。不过，该装置布置也有瑕疵，在小角度能看到光源，就像魔术穿了底。

《曲面玻璃》经得起远看近观，反复摩玩。远看是一幅平面的朦胧画作，近看则细味到空间的层次和细腻，特别在小角度静心感受光的变化，空间也随之变形。

镜面反射的魔法，原理很简单，效果很魔幻，我是谁？谁是我？

三、teamlab（2020 上海）

teamlab作品就不详细介绍了，在国内算是不断被模仿但从来没超越，有时间到上海teamlab无界美术馆去感受就是了。卡普尔、特瑞尔的作品逻辑是一生万物，teamlab则相反，是万物归一，用繁复的影像去摧毁观者的视觉系统，用重复的镜面反射去营造无界的幻觉。繁复、沉浸、震撼，这是teamlab的底牌，密集恐惧症人士免入。

四、小结

三者对国内的影响，艺术方面就不说了，我说了也不专业。单说对照明界的影响，teamlab无疑是最大的，各地层出不穷的沉浸式灯光，模仿的源头就是teamlab，只是大多仅得其形未得其意，单是利用投影和镜面创造无边无界的感官体验，背后就有精准的计算。

特瑞尔作为“光的艺术家”，2017年上海回顾展也引起国内照明界轰动，想法和创意相对好学，但要弄出来却很难，对光学技术和心理学水平要求很高。

卡普尔的作品没有直接用光，但不少作品基于凸面镜和凹面镜的光学原理，特别是凹面镜的玩法引人入胜，光学原理不复杂，但装置的加工精度太高，不少作品已经接近光学仪器的要求，临界极限体验背后是尖端的加工技术和大量的资金投入。

国内的光影艺术如何向大师学习，艺术观念表达要学，想法创意要学，落地实施的技术更要学。就像国内的芯片产业，倒不是设计不出来，而是制造不出来。与其说国内光影艺术与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在于观念和创意，还不如说是落实这些观念和创意的尖端技术，以及支撑这些技术的投入和耐心。特别强调一下，这些技术不是有多新，而是有多精，“新”是有钱就可以追，“精”是花了钱还得多年打磨，真急不得。

期盼五年以内，国内艺术家能在深圳国际光影艺术季呈现一两件卡普尔或特瑞尔这种类型的公共光影艺术作品。创意、技术、投入、耐心缺一不可，难度确实很大，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见”与“未见”，观乎于眼，存乎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