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光明散文:国歌的田野

岳麓山下

<p class="ql-block">(原载2021年4月30日湖南日报湘江周刊)</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三月的春色里,去探访国歌的摇篮,我们来到田汉故居。</p><p class="ql-block"> 田汉是中国现代戏剧的主要奠基人,早期革命音乐和电影事业的优秀领导者,是现代文化界的一座高峰。他毕生笔耕不辍,留下了100多部剧作,2000多首诗词和歌词,比他的偶像,欧洲近代现实主义戏剧创始人易卜生还要多。作品之丰,影响之巨,纵观中国现代文化史,还没有几人能超过他。但最让人们记住他的,是他创作的国歌。</p><p class="ql-block"> 进入田汉文化园,走在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上,仿佛踏着岁月起伏的音阶,与前辈先贤同行。田汉故居位于长沙县果园镇田汉村,过去叫田家塅,田汉在这里出生并生活到10岁。故居在文化园深处,是座典型的江南民居,土砖砌筑,砖木结构,前后两进,白墙青瓦,两侧是杂屋,门前有池塘,小桥流水相连,绿树修篁掩映。现在的故居是在原址上修复的。</p><p class="ql-block"> 田汉9岁时父亲去世,家道从此败落,便随母亲寄居远房亲戚的房舍,生活贫寒。田汉的母亲是位伟大的女性,她独自抚育三个年幼的儿子,白天帮佣选丝,晚上给田汉兄弟说戏文,如鸟哺雏,是田汉喜爱戏剧的启蒙老师。在田汉艺术中心展馆的一幅油画前,我久久驻足。画面是一个冬夜,火塘屋里,炉火熊熊,田汉三兄弟围炉向火,聆听母亲说戏。一百多年前的场景,至今还温暖着时光。</p><p class="ql-block"> 长沙文化传统悠久,湘剧、花鼓戏、湘昆、影子戏盛行,凡寺观会馆、大村小镇都少不了戏台,人们称之为“戏窝子”。田汉五六岁时,常骑在叔叔们肩头去十几里外追戏。田汉回忆:“影子戏是我接触戏剧的起点”。1910年,11岁的田汉离开乡下,到长沙城里入新学堂,更方便了接触戏剧。13岁时他就借鉴传统折子戏《三娘教子》,写出了戏剧习作《新教子》,讲述一个辛亥之役烈士之妻教育幼子发奋报国的故事,还被当时长沙日报登载。1916年,田汉18岁,在舅父资助下留学日本,立下了做“中国未来的易卜生”、献身戏剧事业的理想。</p><p class="ql-block"> 意外地看到了徐特立的照片,还有百年前修业学校校门的老照片。原来,田汉的成长,还与徐特立分不开。过去只知道,徐特立是毛泽东的老师。这次方了解,他还是田汉的恩师。辛亥革命那一年,田汉考取长沙修业学校,徐特立是校董兼教员。第二年,徐特立创办长沙县师范学校,担任校长,同年田汉也考入该校本科第一班学习。田汉家贫,喜爱读书却买不起书,徐特立便把自己的购书折给他用。田汉没蚊帐,晚上只得捂在被子里睡,徐特立又帮他买了一床蚊帐。田汉曾与喜好诗文的同学做打油诗,把校长和几位老师名字嵌入诗中,贴在自修室玻璃窗上,其中两位老先生,认为是侮辱师长,非常生气,要求校长严加训斥。徐特立的处理,放在今天都堪称典范。他一面对田汉等同学进行尊师教育,一面鼓励他们用才华写作有意义的诗文。在他教育引导下,田汉认真办窗户报,大胆议论时政,抒发救国爱民之情。徐特立不但是热心读者,还经常在自己主办的《教育周刊》上选登其中一些好的诗文。师恩如春晖,田汉感念了一辈子,师生之间的故事也传颂了百年。1947年,田汉写了长诗《樊师七十大寿诗》为恩师贺寿,读者无不感念到田汉对恩师的无比敬意和深厚情谊。</p><p class="ql-block"> 田汉文化园的建筑基调为青灰色。除古戏台为纯木结构仿古建筑,田汉艺术中心、田汉艺术学院、国歌广场、田汉铜像广场,还有戏剧艺术街等主要建筑都是小青砖砌筑。青灰色本是我国一种常见的色彩,有古风古意,如历史深处的显影,有地气地韵,是泥土沙石的底色。青色更是我国特有的一种颜色,在古文化中富有生命的含义。在我眼里,这青灰色还有着特殊含义。它不仅具有设计者想要表达的含蓄、谦逊和稳定的视觉感,更象征了田汉生活成长的社会环境,国歌创作的时代背景,象征着坚强、希望、质朴和庄重。</p><p class="ql-block"> 湖湘大地自古以来就张扬着不屈的血性。司马迁《史记》就记载了楚地民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二千多年后,旷世奇才杨度更慷慨豪言,壮怀激烈:“若道中华国果亡,除非湖南人尽死。”让每个湖南人都血脉偾张。这种血性,始终在这片土地下奔涌,肥沃着这片田野。青灰色的冷峻下,是血色的热烈。</p><p class="ql-block"> 田汉在上海写作《义勇军进行曲》歌词时,已目睹了东北沦陷,伪满洲国粉墨登场,经历过“淞沪抗战”,神州大地内忧外患,积贫积弱,灾难深重,正是中华民族生死存亡的危难时刻。他肯定想起了恩师徐特立在辛亥革命前,断指血书的激昂慷慨,想起了谭嗣同狱中题壁,“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的薄云大义,想起了左宗棠收复新疆,抬棺入疆的悲壮情怀。这份湖南人血性的基因谱系,如火山熔岩,燃烧着他周身每一根神经,奔涌向笔尖。正是这种底色底蕴,给了田汉写作无尽的底气勇气。</p><p class="ql-block"> 肃穆的国歌广场上,又一队人群集合,雄壮的国歌再次响起。我远远肃立着,先是倾听,继而和唱。忽然觉得,这歌声不是唱出来的,是吼出来的。当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中华儿女已经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只有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把我们的血肉,筑起我们新的长城。是啊,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经过几代人的艰苦奋斗,今天,中华民族不仅站起来了,富起来了,而且强起来了。我仿佛听到,苍穹有黄钟大吕之声:当今世界面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我们实现现代化的新征程上依然会有坎坷荆棘,有漩涡暗礁,同样需要安不忘危,仍然需要万众一心,起来!起来!前进!前进!</p><p class="ql-block"> 离开田汉文化园很远了,车行进在翠绿盎然的广袤田野。我的耳边,国歌还在回响。仿佛觉得,自己融成了国歌声中的一个音符,和着时代的旋律,跳跃,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