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梨树(小说)

霍才元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两棵梨树</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一个人的排行榜》之六</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文/霍才元</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后山是我老家那村背靠的一座山。挨后山那一排,东边西边,各住了一个孤老。东边住的是三婆,西边住的是五爷,吃的都是集体的“五保”。大不敬地说吧,三婆是个结子,五爷是个麻子。这是不同之处。相同的是,二老的屋后各有一棵梨树,一样地生长,一样的高大,很是对称。</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在我开始记事的那一年春天,东边西边,两棵梨树两树花,洁白如银,迎风而舞……仿佛是一夜之间,两树梨花纷纷地落了。树梢便缀满了许多梨,如葫芦一般的形状,只是要小得多,也很嫩,青青的颜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树上的梨一天天地大起来。隔壁的木生和我便不安分了。一日,比我年长的木生对我说:“走,摘梨来吃。”我问:“能摘么?”木生说:“能摘。”我又问:“上哪摘?”木生说:“跟我来。”便带我到了西边五爷的屋后。五爷不在。五爷的梨树就在屋后。树很高,树上的梨也很高。木生说:“看我的。”便两手抓住了树干,两脚一蹬,刷刷刷,猴似的直往梨树上蹿。正要得手,忽听到一声喝斥:“下来!”五爷不知是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板着脸,那脸上的麻子很难看也很怕人。木生慌慌地溜下了树,拉我便逃。五爷边撵边虎吼:“再要来,打断你的腿!”正巧木生的姆妈旺婶收工打这儿过,气就上来了,叉腰嚷嚷:“梨是树上结的,又不是你种的,你抠什么抠!”五爷大声说:“就是不准摘!”旺婶便极响亮地啐了一口,愤愤地回了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又一日,木生悄悄问我:“想不想吃梨?”我说:“想吃。”木生说:“跟我来。”我害怕地说:“五爷好凶……”木生说:“东边也有。”就带我到了东边三婆的屋后。三婆不在。三婆的梨树就在屋后。树很高,树上的梨也很高。木生说:“看我的。”便两手抓住了树干,两脚一蹬,刷刷刷,猴似的直往梨树上蹿。正要得手,忽听到一声叫唤:“下、下来!”三婆已站在她的后檐下,手拿一根长竹篙。木生慌慌地溜下了树,拉我要逃。三婆满脸和蔼满脸笑,结结巴巴地说:“要吃、吃梨,拿篙、篙儿打。”便把竹篙递了过来。木生接过了竹篙,挥篙朝树上打。正好旺婶收工打这儿过,见状乐呵呵:“还是三婆舍得!这叫西方不亮东方亮。”旺婶说这话的时候,梨已经落了地。木生和我便有梨吃。没有成熟的梨,味道很涩。木生说:“不好吃!”我也说:“不好吃。”便吃一半丢一半,各自回家。</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之后天天去东边,天天就有涩涩的梨吃。后来东边那棵树上的梨逐渐地少了, 光了。又偷偷溜到西边,却不敢近前,只有远远地张望。木生对我说:“五爷好坏!”我对木生说:“三婆好好。”说完,不再去西边。</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天我正在木生家玩耍,麻脸的五爷来了。五爷拎了一个筐,满满一筐梨!五爷进门便说:“梨树落果了,一家一份,给伢们吃吧。”旺婶愣了一愣,继而脸上堆笑:“多谢多谢。”五爷走后,旺婶就洗了三个梨。木生和我各一个,她自己一个。旺婶刚刚咬了一口,立刻叫了起来:“哎哟,好甜!”木生也说:“好甜。”我也说:“好甜。”那梨真的好甜,咬它一口,甜水汪汪,又甜又脆,很是好吃。而三婆却没有送梨来。三婆的梨在未成熟时,已被落光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第二年春上,一声如雷响,西边的那棵梨树忽然折了,倒了。是被人锯倒的!不出数日,五爷便溘然西去。不久,东边的三婆也相继去世。她屋后的梨树依然生长在东边,一树梨花,洁白如雪。后来我姥爷接我去住,一住就是许多天。回来的时候不见了木生,也不见了东边的那棵梨树。我奇怪地问:“木生哩?”我姆妈半天才冒出了一句:“往后不准爬树!”</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来,木生爬东边那棵梨树,失足掉下,摔死了。</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原载《法治时代》总第100期特刊,入选该刊创刊30周年精华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