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家村的小姨父

风清云淡

母亲催促我，小姨父已经出院，让我去探望他。其实，母亲的唠叨是多余的，就凭我和小姨父的感情，我会不去？

小姨父所在的村庄，位于信江河畔。滔滔不绝的河水，似一条蓝色玉带，从上游迤逦而下，流经螺蛳山，因山体突兀，河床变窄，形成一处险滩，俗称“老虎滩”。小姨父的家就在“老虎滩”北岸的蔡家村。

岁月沧桑，当我再次踏上蔡家村这片土地，记忆里的村庄已变了模样。往日进村的土路，现在变成了宽阔的街道。街道两边，一幢幢新建的四层徽派小洋房，鳞次栉比，白墙灰瓦，古朴典雅。

街道尽头是一所中学，一排排崭新的教学楼掩映在树荫里，传来一阵阵朗朗读书声。绿草茵茵的球场上，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转过学校围墙，常常萦绕在我梦境中的老村出现在眼前。村里几棵古樟还在，枝繁叶茂，苍劲如盖，散发着旺盛生命力。古樟下那一片老屋，已是断垣残墙，破败苍凉，这里每一幢老屋都是一段故事。空旷静谧的老村让我唏嘘不已，童年的青涩和欢笑，已无处寻觅。

小姨父的新房靠近江畔。新房门前，沿江一片松林，芳草萋萋，茂密幽静。几洼菜地，碎石围堰，碧绿叠翠。三两株果树点缀其间，清新秀丽，风景独佳。

我的到来，让小姨和小姨父好一阵惊喜，一番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看着病后初痊的小姨父，身形佝偻，骨瘦如柴，让我想起那年我家搬到港背船厂，屋后有块空地，母亲捎口信到蔡家村，让小姨父帮忙搭一间猪圈。

我家屋后是红石山，山脚下到处都是开采废弃的石材。那时我兄弟几人还小，父亲又在外面跑船，满坡的石材，就是无法弄到搭猪圈的场地。壮实的小姨父硬是一担担，把一间猪圈的石材，从山坡担到山下。

一块石材百来斤，一担石材就是二百斤，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从准备石材到砌墙盖瓦，一间猪圈都是小姨父一人操办，乐的我母亲逢人就夸。可是再看看眼前的小姨父，怎么也跟那个壮实的小姨父搭不上边，岁月不饶人啊。

我外婆只生了四个女儿，母亲排行老大，最小的小姨大不了我几岁。小时候我在外婆家长大，看护我的重任就落在了小姨身上。以前农村穷，但是再穷，有什么吃的，小姨都留给我，我和小姨的感情很深。

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因为外婆家缺劳力，为了就近照顾娘家，小姨嫁到离家只有一湖之隔的蔡家村。小姨父也像小姨一样疼我。中等个子的小姨父，圆圆的南瓜脸上一双小眼睛，笑起来眯成了缝，让人看上去觉得特别和善。

每年寒暑假，我都在外婆和小姨父家度过。田间地头，小姨父带我一起劳动，教我插秧割稻种菜养殖，我俩几乎是形影不离。

小姨父是泥水匠，在乡下有一门手艺，特别吃香，就好比城里人进工厂端了铁饭碗有保障。这也是小姨千挑万选，才选中他的重要因素。

小姨父手艺一般般，主要跟他在山区里学徒有关系。俗话说，名师出高徒，小姨父在山区建的都是土瓦房。手艺没学精，但礼数却不少，帮师傅种田耕地，挑水做饭。这为他以后中规中矩的性格奠定了基础。

后来小姨父到县城建筑公司做工，砌的砖刷的墙歪歪扭扭，常常被工友笑话。小姨父却诙谐地说，歪歪摆摆，千年万载。

小姨父憨厚老实。那年我还在上中学，有个同学经常欺负我，正好小姨父在学校旁边做活，我满怀希望跑去告状，想让他为我出头。

可是小姨父面对欺负我的同学，竞不敢多说一句重话。只是劝我们同学间要团结，要和谐相处，套话一大堆，让我失望至极。可也怪了，自那以后，欺负我的同学却成了我的好朋友。

小姨父勤快能干，做泥水工以外，还耕种了自家几亩田地。风里来雨里去，每天早晨去上工，小姨父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带着两大筐青菜，骑行到十公里外的县城农贸市场，把菜批给菜贩子。

晚上收工回家，还要趁着月色到地里，把第二天卖的青菜，拔好整理干净。小姨父就像一头牛，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很快他就成了先富起来的农民，盖了新屋，改善了住房条件。

九十年代中期，我和小姨父随打工潮，一起到了温州，又成了工作上的一对搭档。大城市灯红酒绿机会多，小姨父用他牛一样的牛劲，白天做工，晚上练摊，任劳任怨，他的付出也获得了回报。

城市生活开阔了他的视野，小姨父见识了外面的精彩。他追随时代的潮流，买了一套K歌设备，迷上了卡拉0k。

小姨父不识字，但是歌唱得很好。性格豁达的小姨父，苦中作乐，常常在茶余饭后高歌一曲，赢的老乡阵阵喝彩和掌声，给枯燥乏味的打工生活，增添了无穷乐趣。

韶华易逝，岁月沧桑。小姨父把他的芳华岁月，奉献给了温州城市建设。叶落总是要归根，小姨父完成了他的时代使命，就象多数第一代农民工一样，回到了故乡蔡家村。

然而多年超负荷的劳作，让小姨父积劳成疾。日渐消瘦的小姨父，经常咳嗽不止，浑身乏力，最后竞然查出患了肺结核病。

生活刚刚稳定下来，身体却又出了问题。看着躺在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小姨父，大家无不牵肠挂肚。一场大病，让他更加懂的生命之脆弱，人生之无常。

小姨父陪我到村子四处逛逛。如今的蔡家村移民建镇，村容整洁街道干净。大棚蔬菜四季常青，种田用上了机械化，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病后初痊的小姨父，在自家门前屋后种种菜，养养鸡鸭，空闲时和好友打打牌。平平无奇，劳作一辈子的小姨父，感恩国家繁荣富强，安享着平静的乡村幸福新生活。

杨谷仔，网名风清云淡，上饶铅山人，喜好文学，闲时涂鸦，聊以慰藉心灵。追求诗和远方，从未停歇，时光荏苒，初心不变。

（网络配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