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出征的地方（五）

牧马人

战马出征的地方

——军马班生活拾零



我们用钐刀打去房屋门前茂密的五花草，平整好土地，支了几个木缴作橙，一张简易木桌洗脸吃饭闲时下棋写字。几枝野花插在罐头瓶中多了几分雅趣。屋里蚊帐就是我们的隐秘空间，这里蛇很多，床下就常有游走的青蛇。我们抽烟满身烟油味一为消磨时间，主要还是为了防蛇。

不远处的山崖下就是滔滔不息的库尔滨河。我们每天从河边提水从小路上山，劳作之余到河里洗去一身泥垢，在河边的石头上晒晒太阳。听着潺潺的流水声，看着变幻的白云朵朵。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依山傍水清新静谧成了我们的度假山庄。

只是过于荒僻，方圆百里除了军马场的几个连队再没有人烟。只有我们陪着马群在牧场日夜游荡。我们弟兄白班、夜班、闲班一个星期一轮，白班和夜班在草甸日夜值守，回来就是睡觉休息。只有闲班儿每天劈柈子、打马草、拌料、做饭，清理厩舍。因为远离村屯闲班往往一个星期都不用穿衣服。在荒野中赤身裸体如野人一样河边提水，抡钐刀打草，拿扫把清圈，潇洒天地间。身心的彻底解松，在大自然的和风中体会纯真的自我。无拘无束、清心寡欲的生活让我们忘记了尘世的喧嚣忘记了生活的枯燥，也忘记了时光的流淌。只有做饭时望着灶台石缝中时隐时现的蛇头，才担心暴露在外的小弟弟正与青蛇隔灶对峙。连队司务长杨义刚来送给养，看着我们一丝不挂的胴体，来不及卸车就忙三火四扒光衣服跑下山崖来一场野浴，丰乳肥臀白花花晃了一整天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简陋的生活是艰苦的，更艰苦的是我们的放牧生活。白天为了减轻劳累，我们一般都自行安排一人出牧。在荒无人烟的大草甸子上从日出到日落，看着马群或聚或散，低头吃草追逐撒欢。牧手才觉孤单寂寞，时光漫长。甩几响脆鞭只感单调，吼一嗓牧歌更觉苍凉。中午找一树荫就咸菜啃馒头，仰脖喝几口军壶凉水，就是一餐。草原上缺水，几个不大的小水泡子就是马喝水的地方，后来因为天不下雨，水泡渐干。马甚至用蹄子在水泡边上踩出水窝来喝。人如渴大劲了也顾不了许多，撇开草甸水中的飞虫杂物双手捧起照喝不误。熬到夕阳西下，盼夜班兄弟望眼欲穿。香烟成了计时工具，一颗续一颗，一颗十分钟，时间化作缕缕青烟消耗着我们的晚霞时光。

一次白牧，我百无聊赖，拾几把枯枝拢一堆烟火。看着火苗由一小堆慢慢变成一小片又变成一大片，我撅一把树条扑打，没想到却越打越大。这大夏天早过了防火期青青草原繁茂绿草想点都点不着，怎么火势渐大呢？原来这久无人烟的草甸经年积累了厚厚的老草母子，而我点火又恰恰在比较厚的地方。一阵忙活无济于事，我站到着过火的黑灰里，看着浓烟四起的火势逐渐蔓延。好在马群也知道躲避早三五成群跑得老远。随它去把，我扔掉树条，抹一把黑汗，看你横行到几时。晚幕降临潮气升起火才渐渐熄灭。让我虚惊一场。

夜牧更是艰辛，太阳落山，瞎蠓下班。旷野就是蚊虫的世界，成团的蚊子小咬从衣服的任何缝隙往里钻，虽然配发的蚊帽可以阻挡蚊子的进攻，但却挡不住小咬。这时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拢烟，点一堆干枝闷上湿草，浓烟起处，群马会把头扎进浓烟里一动不动。夜晚的低气压使扇形的烟雾贴着地面经久不散，青烟掺杂着青草的味道让马和人一起沉醉。弼马温和天马最爱的还是人间烟火啊。

寂静的夜空笼罩着乌云，远方林中不知名的夜鸟，传来敲木鱼一样断续的叫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暗夜中闪烁着一串串或明或暗的亮光，那是夜行野兽的眼睛。警惕的马群微微躁动，竖起耳朵凝视着前方。牧马人强光手电的一道电光划过夜空。安抚住不安的马群。只要骑马在身旁，只要长鞭握在手，我们就是无所畏惧的夜行侠。就是马群的主心骨。下半夜，凉气袭来，人困马乏。马群吃饱喝足就会紧挨在一起围成一团，互相甩尾驱蚊或互相啃痒。我们趁着群马打盹，找一平整卧牛石，雨衣铺地，鞍垫做床，马鞍当枕。皮袄一裹小睡一会。东方放亮旭日升起，烟熏火燎的我们带一身疲惫从山林中回家。难熬的夜牧生活。

就是在47放牧时，我的骑马大黄反性险些让我遇险。我也因此差点淘汰大黄，只因我们的缘分末绝，不久我们又和好如初。大黄也不负众望陪伴我一直到我离开放牧班。

那几年流行挖参泡酒，人参稀少很难碰到，而沙参、鸡爪参、拳参、党参等小兴安岭很多，最令人喜欢的当属手掌参。掌参的根茎象两只张开的小手，五指分明白白胖胖。泡酒喝有补血强体的功效。夏季，掌参矮小的枝头会长出一穗粉红的花，这时正是掌参最好辨认的时候。因为稀少也不容易挖到。在放牧中我们发现47草场腹地在几棵枝干嶙峋的古松下开着一片粉红的花，细看竟是一片茂盛的手掌参，就像是哪位神仙种植的药圃。搬个马扎一把军工小铲不挪地方就能挖一大堆，我们放牧之余龙马相随松下采药，月下归去茅舍烛光真有点世外桃源仙风道骨。晒了那么多的干参送给连队的同事。

临近秋季，我们的夏牧即将结束，这天白牧临近交班，我正在圈群。回头看看雨衣挂在后鞍桥，刚走出不远再一回头，雨衣却没了。这件军用雨衣不同于民用雨衣，它胶在外，结实轻便，团成一团在马鞍上一挂，下雨时挡雨，小憩时做垫，是出牧必备。我马上勒住骑马，以周边的几棵小树为标记划出大概范围。然后骑马像篦篦子一样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这之后每到出牧我都在这不大的范围寻找一遍，一直到我们撤点，也没有找到。马背上得到的永远也丢不掉，而马背上失去的也永远找不回。小小雨衣带着我们的浪漫留在了再也回不去的47草原。

47 的牧马生活简朴原始充满野趣虽然单调也不浪漫，却给我们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当我们驱赶着马群回到久别的驻地，秋叶渐红，大豆串叶正是秋高气爽等待收获的季节。我们如远游的霞客，隐居的陶潜又回到了五彩世界。正是

深山野牧尘嚣远，

年华流逝牧马班。

百合花开不过夏，

胡须少年应回还。（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