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离婚案的调查(小说连载11)

陶 然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二访肖淑琴</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至此,这桩离婚案通过初步调查,已经有了点眉目。为了一鼓作气、彻底把事情的真像弄清楚,我穷追不舍第二天一早二访了肖淑琴。</p><p class="ql-block"> 肖淑琴还是那样,只是面色比上次采访时好看了许多。她给我倒了一杯糖水,便静静地坐在炕沿边,底下头,看着她双手中团弄的一方花手绢。</p><p class="ql-block"> 不过这次,她只是沉默了一小会儿,便接着上次所谈情况的结尾,讲了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记者大哥,他终于上班了,我和父亲十年的心血终于浇出了硕果,使他当上了一名人民的医生,我心里是多么地高兴啊。就为了他,我失去了本属于我的幸福,失去了可能属于我的前途,失去了青春的欢乐,过早的为他负担起了生活的重担。我失去了现代青年人应有的抱负,为他过早的充任了贤妻良母的角色。我不后悔,世上哪有卖后悔药的?我心甘情愿,只要为了他,我宁愿当一辈子贤妻良母。</p><p class="ql-block"> 记得结婚后送他去上班的那天,我就像送他上大学一样,送了他很远很远。在路上,我不住地嘱咐他,跟他说了好多好多的话。</p><p class="ql-block"> “弟,东西都带齐了吧?”</p><p class="ql-block"> “唔。”</p><p class="ql-block"> “弟,好好工作,好好给人看病。”</p><p class="ql-block"> “唔。”</p><p class="ql-block"> “弟,别想家,时间长了,我会去看你的。”</p><p class="ql-block"> “唔……别来,住集体宿舍,不方便的。”</p><p class="ql-block"> “我听你的,弟。那我就在家等你。”</p><p class="ql-block"> “唔。”</p><p class="ql-block"> “弟,我……肚子里的孩子……”</p><p class="ql-block"> “唔。”</p><p class="ql-block"> “你就会唔呀的,你今儿个咋啦?”</p><p class="ql-block"> 那天我奇怪死了,他怎么啦?肚子里装甚心事啦?我甚至敢打赌,他一定有甚的不愉快的心事,又不愿意和我讲。唉,这个人,我只差把心掏出来捧给他了。可他,对我老隔着一层墙哩。</p><p class="ql-block"> 我感到失望,感到气愤,后边的路,再也打不起精神来,只觉得猛然间我们相互陌生起来,无话可讲了。到汽车站,我默默地看着他上了汽车。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转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让汽车给拉跑了。</p><p class="ql-block"> 他走了以后,两个月都没回家,也不给我来信。我着急的要死,可又牢记着他的话,不敢去县医院探望他。肚里的孩子,一天天大了,我的行动也逐渐的困难起来,每天爬坡上坎费劲,挑担水都很吃力,但我还是很顽强,尽量自己去干。等到临月的那些天,多亏了对门小花他男人,和煤泥挑水,每天来招呼。要不,我就是再有志气,也得难死。</p><p class="ql-block"> 再后来,他隔三差五的回来住上天。他回来,我打心眼里高兴,于是尽量地让他歇着,不让他干家务活。然而我逐渐地发觉,他一点也不心疼我、体贴我,从没说主动为我干点家务活,而且总是怨三道四,这不好那不好,啰嗦个没完。就在我临盆那天,他说是回家来看我,就住了一宿,还不顾我的难处,像个发情的野兽,强行和我睡觉。这一点,使我寒心死了,他是医生,难道就不清楚这个起码知识么?我说这,只是证明他心里压根就没我的位置,把我仅仅作为他寻欢的工具。</p><p class="ql-block">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好几年。这几年里,我生下了我们宝宝,我们宝宝业已快六岁。我爱我的宝宝,就像爱我的眼珠子,尽管他有先天性生理缺陷,但他是我的命根子。自然,我不说你也可以想象到,我在这些年里,付出了多大的心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常常是俩月左右、实在说不过去了才家来一趟。他心里根本没有孩子没有这个家。刚上班那阵,他好歹每月还给我十五块钱,后来,他的工资长了两次,钱却少了五块,给成了十块。再后来就越少了,常常是几个月不见他的分文,偶尔回家来给我仍下十块八块的。这些我都不计较,他在县城工作,接触的人多,花销肯定大,我不能像一般家庭妇女们那样,把眼总盯在丈夫的钱包上。只要他工作好,我不能让他为家务事而苦恼。给一个就花一个,给俩就花俩,前些年他上学时我身无分文也照样活了下来。也许,他怕我不会过日子,把钱都存了起来呢。</p><p class="ql-block"> 他的脸越来越白了,白的几乎没有血色。他的手指越来越细了,纤细的像一根根玉,无折无皱。他穿得衣服越来越讲究,有些料子我都叫不上来,见都没见过。后来他的衣服再不让我洗,怕我给他洗不干净,给他洗坏了。他的头发长得怕人,黑黝黝地分着,不知抹了多少头油,香喷喷、亮闪闪,总是不停地用手抿摸着。他眼不近视,却买了一副酱色的宽边眼镜,常年不离地戴着,天知道戴那玩意儿有甚的好。</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他一进家门,就随身刮进屋一股特重的怪香味儿。我问他:“弟,哪来的香味儿?”</p><p class="ql-block"> 他满不在乎地咧嘴一笑,说:“我身上的呗。”</p><p class="ql-block"> “你、你……”太不像话了,我不由得一下子愤怒起来:“你一个有妻室有孩子的男人家,身上撒那多香水干甚?”</p><p class="ql-block"> “跳舞。”他仍满不在乎,并且洋洋自得,“在县城俱乐部。大家都这么干,不撒香水没人请。”</p><p class="ql-block"> 我越想越委屈,联想起结婚多年来,他从没说从县城给我买一件像样的衣料,更别说给我买一瓶化妆品。女人毕竟是女人,天性爱打扮。村里的年轻女人,哪个不穿戴的人模人样哩?唯独我,人不到三十岁,就像仍活在解放前。委屈变成了愤怒,愤怒夹杂着妒忌,我情不自禁掩面啜泣起来。“你说,你都和哪些女人常在一块儿在家厮混?”我几乎是喊着问他。</p><p class="ql-block"> “姐,别生气吗。”他不慌不忙,满不在乎变成了嬉皮笑脸,“我只不过是认识了长途汽车站的周波,一个极正派的姑娘。人家约我玩玩,我能不去吗,你说?”</p><p class="ql-block"> 亏他说得出口。现在我才觉得他是有意说给我听,唯恐我不生气。我真生气了,不饶他,向他愤怒地喊着:“滚出去!去找那个甚的王八蛋周波吧。滚出去啊!”</p><p class="ql-block"> 孩子吓得哭喊起来,鼻涕和着泪水糊了一脸一胸。我一把拉过孩子,紧紧地抱着他,,娘儿俩一声低一声高的痛哭流涕。他压根没能预料到事态能发展到这种地步,有点慌神,不住地说好话央求我:“姐,别哭了,你再哭我真要难受死了。姐,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其实什么事也没有过,不信你到我们单位打听打听。姐,你一向是个深明大义、胸怀坦荡的明白人,今儿个怎么啦?”</p><p class="ql-block"> “滚开!”我实在不愿再听他说下去了,抱起孩子,冲进了东屋,随手紧紧插上了门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