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思念

谷光红

<p class="ql-block">今年清明兄妹都没在哈市,只好等他们回来一起去祭奠。每年我们至少去两次祭奠奶奶和父母。墓地在百公里外父母老家。</p><p class="ql-block">四月是思念的日子。室外飘起雪花,这雪花似玉蝶,奶奶飞进我的梦里。</p><p class="ql-block">我是在呼兰出生的。那时我家住平房,每家都有火炕。火炕上铺着炕席,上面有无数个人字,这是课堂外我学到最扎实的字。</p><p class="ql-block">奶奶是小脚,可能是年少裹足,活动受限,身材也没长起来。除了因劳作获得一双打大手,余下可算小巧玲珑。</p><p class="ql-block">奶奶闲下时就盘腿坐在炕上,抽她的烟袋。奶奶的烟袋与她也很匹配,一尺來长。炕上不像有的人家,摆个烟笸箩,奶奶用的是烟口袋,烟口袋不大,藏蓝绒布缝制,紧口的,和儿时我们装玻璃球口袋相似。奶奶装烟时,只把烟袋锅探进口袋里,然后手在口袋外面反复把烟袋锅里的烟装实。这是位细致从不粗心的奶奶。抽旱烟老年人,经常吐痰,奶奶身旁有个罐头瓶子,一是吐痰用,二是往里倒抽剩下的烟灰。邻居刘奶奶,满族人,脚和身材比奶奶大几号。自打我有记忆时,就没见过她提过鞋,无论新旧鞋,总是趿拉着。那时很少人家有拖鞋,刘奶奶最先把普通鞋当做拖鞋。刘奶奶的烟袋和她身材也匹配,二尺來长。刘奶奶身体不是很好,常躺在炕上,头冲外枕个枕头抽她的长烟袋。这下长烟袋派上用场,烟袋锅子探出炕沿,万一掉出火星或睡着了,也点不着炕上的被褥。刘奶奶吐痰,那叫一绝,烟袋叼着就能把痰吐出去。只需要把烟袋嘴放到嘴角一边,另一边嘴角留出个缝隙,那是出痰通道,这通道好比水枪的枪眼,与其说吐痰,不如说是射出去的,这一切无需起身,躺着完成的。每天早晨上班前,刘叔都在刘奶吐痰的地上,先撒上炉灰,下班后第一件事儿,清理这炉灰和拿把笤帚扫炕。我们这帮孩子,炕上炕下乱跳,早已把一铺大炕弄得污浊不堪。刘家大人从来不烦我们的胡作乱闹,而且像母鸡呵护鸡雏一样呵护我们。刘家有把气枪,那时还在上小学,比我们高两年级的刘家大哥,领着我们在他家屋内打靶,靶子是用粉笔在室内门上画的圆圈。一盒子弹八毛多,为了节省子弹,我们就用尖刀把射进木门里的铅弹剜出来,把变形的铅弹,用牙咬整形好再用。天长日久,木门比王麻子有过之而不及。刘家大人从来不责怪我们。在这雪蝶飞舞的四月,记起刘家二老,因为她们早已是我的亲人。</p><p class="ql-block">我奶抽的旱烟,是自家种的。每年烟叶长的都非常好,从没受过病虫害。到了秋天,烟长一米多高,烟叶像大象耳朵。收割后,把烟叶用细铁丝串起来,在院子里晾晒。晒干后,奶奶把它编成辫子,盘成圆盘储存起来。奶奶做事总是井井有条。</p><p class="ql-block">我家炕上常见的,除了一把扫炕笤帚,就是那个针线板。针线板可有年代了,或许奶奶年轻时就用它。针线板有一尺长,一寸宽,两公分厚,很具优美的线条。材质是松木,这和我家炕沿好像出自一同一棵松树。线板表面是黑色墨汁,经年日久,已经露出大半木头本色。上面共有三种常见颜色的线,白、蓝、黑,线上别着几根针。线一没了,奶奶就往上面缠线。有次,不知奶奶翻哪个箱底,找出被遗忘了的一逛线,这逛线乱成一团,奶奶让我帮着撑着,她摘线。正值好动的我,哪能耐住这个性子,奶奶的命令又不敢违抗,只好听命。总算把线摘完了,我撒野似的跑向屋外。提起小时好动的我,去年大姐还说我,小时竟在树叉子上呆着。</p><p class="ql-block">大姐上中学那会,奶奶眼睛就花了,每次奶奶做针线活,都让大姐给认针,认好针后就是不让大姐打疙瘩,那叫“记仇”。如今大姐感慨的说,她也认不上针了。</p><p class="ql-block">又是个风和日丽的上午,大人孩子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又是奶奶一个人在家。太阳透过老式玻璃窗,分格地把阳光撒在炕席上,席面一片耀眼的光亮。在离席面一尺多高的光束里,有数不清的微尘在空中跳跃。每每这时,奶奶的思绪也开始活越起来,她想她的老家,想她老家的亲人们。就是这双讨厌的小脚,把这一切都阻断了。她出嫁到太平山,几乎没回过娘家夏家窝棚;跟儿子来到呼兰,就再也没回过太平山。离的越远越久越想念。此刻,奶奶正在出声的叨咕出一串她亲人的名字,“也不知怎么样了?”结尾总是这句疑问。</p><p class="ql-block">平时,奶奶总是爱跟我们说,你们呢,经常叨咕叨咕我呀,这样我就留个念想啦。她就是用这样方式想念亲人的,更希望我们用这种方式不要把她忘了。</p><p class="ql-block">奶奶瘫痪在床上,已经搬到市里了。那时我上大学住校,白天父母上班,一天中午,奶奶自己在家转悠,一下跌倒了,就再也没有起来,直到晚上爸爸下班才发现。就这样,奶奶卡倒水泥地上一下午没能起来,奶奶痛我们一辈子,这成了我们今生今世心痛的结。奶奶一生如此坚强,一辈子没打过针,更没进过医院。享年85岁。</p><p class="ql-block">岁月如歌,奶奶离开我们近四十年了,但我们时常提起你,惦念你。此刻,我一个人住在江北,门前有块在呼兰住时的田园,下个月就可以栽上或种上你熟悉的茄子、辣椒,黄瓜秧和豆角籽。我知道奶奶对田园有着无比深厚的情感,年轻时,不能像大脚女人一样下大田。爸爸四岁时,爷爷就病故了,全靠自家那块田园,硬生生把大姑和爸爸两个孩子养大。在呼兰,每当我家园子的庄稼都长起来时,奶奶就拿个小板凳,坐在房檐下的阴凉处,抽着烟袋,像看戏似的看着庄稼地出神……,阵阵微风吹过,玉米叶子发出清脆声响,这是奶奶最爱听的乐曲。</p><p class="ql-block">待到果实累累,我一定挑最好的果实,我们一起去看你。</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