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离婚案的调查(小说连载09)

陶 然

<p class="ql-block">  我不知道淑琴姐在很短的时间里,如何给我拆洗了被褥,如何为我置办了新衣,又如何为我准备了一笔数目可观的款子。那几天,她什么也不让我做,只准我温习功课。我只晓得她很忙,从天亮忙到天黑,从不闲着。我只晓得她虽忙,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在我走的那天,她送我送了很远,一直把我送到了通县城火车站的班车旁。我上了汽车,回头看她时,才发现她的脸上蒙了一层茫然的神色,举着手久久地晃着,一句“来信——”的呼喊,微弱的随风飘入耳膜,使我难受的差点掉下泪来。“等着吧,姐,我会给你来信的,三天一封,不,一天一封。人,虽然分开了,心,却永远在一起。”我在心里,向渐渐变成了一个模糊小黑点的她默默地喊着。</p><p class="ql-block"> 这以后,我们经常通信,基本上每周一封。我在医学院,每月初准能收到她寄给我的十元钱。她怕我吃不饱,不知想了什么办法,还隔三差五地给我寄点粮票来,虽然数目不多,却实实在在解决了我很大的困难。天气热了,她给我寄来单鞋,捎带着一件背心。天气凉了,他又给我寄来棉鞋,随上一身白布做的衬衣衬裤和她自己纺线织的羊毛袜子。她怕我在大学校接触的人多,穿家做的鞋和衣服让人笑话,尽量临摹最新的款式,做功极度的精细。她做得这些鞋和衣服,到现在我还保留着一部分哩。</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是啊,肖淑琴,包括她那去世的善良的爹,对洪天亮来说,真可谓无微不至,把心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可是,眼巴前的洪天亮啊,你怎么能把局势搞得如此不堪收拾哩?真是百思不得其解。</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又苦笑了一下,再从我的烟盒里抽出一支卷烟,缓缓地点着,浓浓地喷出一口青烟,接着讲了下去。</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医学院,开始我还是很好的,那是心里装着淑琴的身影,我还是能驾驭自己的。我脑子不笨,对课堂上所讲授的知识基本都能接受,学习成绩很好,班里的同学们也都特别羡慕我。有好多同学,他们有了难题,不愿意去请教老师,而是直接找我。他们认为问我比找老师更方便,而我也能把自己的学习体会毫无保留地告诉同学们。因此,我在同学们中逐渐地树立了很高的威信,也正因为如此,班里的很多女同学,都愿意靠近我,和我套近乎。开始,我认为这是同学间一般的友谊,也就不当回事,从没放在心里。</p><p class="ql-block"> 后来,班里、系里的男女同学开始偷偷地搞起了恋爱。老纪,你是知道的,那时大学生是不允许在学生时期谈恋爱的。然而那些年校规松,有些同学呈大胆,由着他们的性子来,根本不尿那回事。他们常常在宿舍在校园里甚至发展到学校附近的庄稼地里,亲亲热热,搂搂抱抱,甚至玩到晚上十二点,看大门的老传达常常为这事发牢骚,可一点用也不顶。</p><p class="ql-block"> 那些爱和我套近乎的女同学,有事没事,手里拿本书,以提问题为借口,找得我更勤了。言谈中,他们常常问我:“喂,老夫子,那个常常给你寄钱寄包裹、署名肖淑琴的女人和你是什么关系呀?”</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老夫子”是这帮女同学给我起得绰号。我很尴尬:算啥关系呢?淑琴和我,情如姐弟,亲如手足,而且种种迹象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淑琴对我已不再当小弟看待,而是融进了比姐弟之情更深一层难以言说的那种关系,融进了她毕生的希冀。而且,我也确实动过那种情感,有过那种意念,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在医学院,我发现这些女同学都对我产生了好感,说不定真有愿意随我一辈子的。她们和淑琴可不一样,从穿着吐字,从待人接物,处处显示着受过高等教育而修炼成的高度涵养。相比之下,淑琴——这个乡野里的金凤凰,远远逊色于大学府里的小麻雀。别说我和淑琴没提过那种事,就是提过,现在也不能口袋里倒西瓜——直通通地抖落出去,那有多丢人现眼。于是,我在短时间里经过反复斟酌,回答女同学们说:“她是我的妹妹。”</p><p class="ql-block"> “那怎么和你不一姓哩?”,女同学们不放松,恶作剧地追问着。</p><p class="ql-block"> “呵、呵……”我突然尴尬起来,一时竟然回答不上来。</p><p class="ql-block"> “嘻嘻嘻……”</p><p class="ql-block"> “哈哈哈……”</p><p class="ql-block"> 看着我的囧像,她们肆意地放出莫名其妙、使人摸不着头脑的爽笑,而后蹦跳着走了。</p><p class="ql-block"> 从此,一种潜在的意识、一种很卑鄙很难以启齿的意识,渐渐地浸入我的脑际。我对淑琴为我千针万线做好的布鞋不好意思穿了,总觉得没有同学们那乌黑发亮的皮鞋美。淑琴为我做得衣衫,我也尽力的不去穿,一件件地压了箱底。我现在之所以还能保留下她做得鞋和衣服,就是这样存下来的。说起来笑话,当我和她结婚时,她帮我整理衣服,发现了这些衣物,还直夸奖我节俭哩。我用她寄给我的钱,买了一双漂亮的牛皮鞋 ,买了一身漂亮的料子衣裤,当然,钱确实不够花。于是我就想办法从嘴上抠,从书费里抠。我本来是留着短平头的,我怕那些女同学们笑我土气,两仨月不进理发馆,时间不长留成了大分头,吹了风,擦了头油。这样一折腾,仪表风度我确确实实不比那些男同学们逊色了。由此,我再也不在同学们面前提及淑琴,给她的信也明显地减少,有时两个月才写一封,她都以为我功课紧张,从不计较。</p><p class="ql-block"> 黄昏来临了,我趴在宿舍窗户边,凝视着校园小径旁,眼巴巴地看着那一对对情侣们擦肩而过,看着他们走向偏僻处,看着他们闪身于庄稼地。我嫉妒死了。要是当下有个女同学向我求爱,我一定不会拒绝的。我总不能去和一帮女同学一起钻庄稼地的呀!</p><p class="ql-block"> 在那帮和我套近乎的女同学里,有个名叫师媛媛的姑娘,她是一个个矮但小巧玲珑、圆圆的脸上镶嵌着小鼻子小眼小嘴唇、浑身充满了朝气、逗人喜爱的姑娘,那年她二十二岁,是个高干的独生女,家就住在省城。她大胆地向我求爱,对我说:她不计较我的出身,也不计较我的贫寒,她就是图了我这个人,图了我的才华。她还天真的预言,我将来一定会成为有威望的医学家的。</p><p class="ql-block"> 我很快的和师媛媛打得相当热火了。媛媛对我很好,常常接济我一些零用钱,给我时不时地买一些时新衣服穿。每到周末,她不是邀请我看电影进戏院,就是邀我到她家里玩,像许许多多情侣一样,我们也钻庄稼地,成半夜地靠墙根坐田埂。我们相互搂抱过,接过吻,相互发过誓:毕业后就结婚,白头到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