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纪实文学)

拂雪耘梦

<p class="ql-block">  在这个两丈多高的围墙外,两个骨瘦如柴、面色蜡黄、鬓发如雪的沧桑老人眼巴巴地望着监狱这道阴森恐怖的大门。他们静静地守候着,仔细地倾听着,他们怕错过某一个猝不及防的瞬间,这道铁门徐徐开启时的那尖锐得发怵的一声刺响后,一个阴暗的人影拖着疲惫的脚步缓缓地走了出去,他们来不及迎上来。所以,他们望得不敢马虎,听得不敢走神。……门开了,一个人朝着那绻缩在远处的两个人影疯狂地奔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他们面前,嘶哑地喊“爸……妈……”。泪流,是滔滔的泪流漫过了父亲沉重的双肩,漫过了母亲干瘪的面颊,漫过了远川、近岭、深壑,渐渐地把自己淹没……</p><p class="ql-block"> 洋洋,无法克制着思亲的酸楚,他想得很完美,泪水早已悄悄地从他的指间滑落。他知道明天他要出狱了,他构思着出狱时的情景。或许是激动,是悲伤,是感慨,是心疼,亦或是忏悔。一切的一,一的一切,不无可能。他崩溃了,他不再擦拭,任泪水稀里哗啦地淌了整整一夜……</p> <p class="ql-block">  天!亮了……</p><p class="ql-block"> 事情有些就如洋洋想象的那样,他走出监狱的大门。门外阵阵刺骨的寒风肆虐着,咆哮着,恨不得要把他整个人撕个粉碎似的。洋洋一阵颤栗,他四下搜望,欲从过往的人群中努力找到那对佝偻着腰且冻得发抖的老人。可是,他没有找到这样的人,因为门外根本难得发现一个人影。或许是因为天冷吧!他安慰自己。</p><p class="ql-block"> 洋洋只有孤零零地踏上了归家的路。一路上,都是些匆匆赶路的行客,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洋洋都不认识。他们也不认识这个年过半百而只剩右臂的老男人。就算洋洋和他们同村乃至同组,在他们的记忆中压根就没有存在过这样的人,也许曾存在过,但那毕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洋洋,杨铁柱和郭青花的独生儿子,高中毕业后就去了云南。在一家废品回收的私人企业当临时工。虽是临时工,可薪水不薄,因人勤、嘴甜,很博得老板的赏识。不久后就被擢拔为该企业的主管经理兼上门女婿。</p><p class="ql-block"> 过了些时日,老板索性把缅甸方的分企转到洋洋的名下让他进行打理。洋洋就凭着人们熟知的人勤、嘴甜那几把刷子,把企业经营得风生水起,在当时算得上云南的企业红人。可家乡的父老乡亲们对他却不以为然。家乡人说洋洋,枉自父母生养一遭而去上门当了人家的一条看家狗,放着自己的父母不养而去侍奉孝敬别人。云云……</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洋洋回家很难与人亲近,多是你玩你的豪车宝钻,我挥我的榔头铁锹;你享你的佳肴美酒,我咽我的红薯辣条。就算偶然的撞见也不会寒暄几句的局面是时常的事。</p><p class="ql-block"> 有一次洋洋回家,从镇上带来了一大帮人把杨铁柱花了多年的心血才辛辛苦苦立下的那几十根大梁柱子硬生生地拔掉,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就换成了三层五百平左右的洋楼。那时,洋洋是经常回家的,每一次回家带给杨铁柱二老的大包小包把一只路虎载得沉沉的。临行前,还好几万甚至是上十万的塞给二老,说叫他们留在手边有个急用。尽管这般,洋洋都没能让二老欢心起来且谅解他过。渐渐,洋洋回家的次数少了,从一年两三次变成了最后的好几年才一次。</p> <p class="ql-block">  终于,洋洋这个人在人们的视线里淡化了,在人们的记忆中陌生了……。</p><p class="ql-block"> 洋洋,他在父老乡亲们的那里只是一束短暂的烟火,或许是一个奇葩的传说。</p><p class="ql-block"> 日子在淡,淡得比鸿毛还轻,淡得比喝过的茶水还凉……</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就在人们几乎快要忘记洋洋这个名字的时候,那是一个十多年后的秋天。九月初九日,邻居家那个情窦初开、懵懂闷骚的小花狗牵着一个懒洋洋的人影,闪进我的房间,阴阳怪气地问我:“你看电视没?听说杨铁柱家的那根独苗贩毒判了个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一种莫名的惊慌与失落漫过了我的心堤。事情咋这样呢?杨铁柱他两老知道不?这些年来,这两个孤苦的老人一直体弱多病,全仗着乡党委书记、村支书等党员干部惦记着、关心着,才挺过了一个又一个和病魔斗争的难关,这个消息他们知道了会吃得消吗?我担心,但我没有追问。此时,只隐隐约约听到远处“又是九月九,重阳节,难聚首……”的歌声飘了过来。那声音苍白、空洞,断断续续,正是从杨铁柱的小院飘过来的,还夹杂着阵阵呛人的柴烟味。滚滚,一阵浓于一阵……</p><p class="ql-block"> 风,吹散了我的思绪,同时也吹散了那小院飞来的歌声与柴烟。吹过了树梢,吹过了村寨,吹过了我们家门前与洋洋共同的那条小河……</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洋洋到家了,到家时已是黄昏时分,他推开了锈蚀的院门。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这里已经是颓废多年了,三层的小洋楼,东南角就坍塌了一地。蒿草、藤蔓从塌方处一直蔓延到楼顶。洋洋鼻子一酸,哽咽着:</p><p class="ql-block">“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珠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说什么脂正浓、粉正香。……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他顿了顿,接着仰天长啸:</p><p class="ql-block"> 莫将毒品敛财疯!富贵烟云一瞬空。</p><p class="ql-block"> 昨夜红妆筛绿蚁,而今草蔓小楼中。</p><p class="ql-block"> 他跪在小院中央的老柳树下,撕心裂肺地喊“爸、妈……爸、妈……”。声音凄切,在山谷里回荡,在乡亲们的耳畔回荡……</p> <p class="ql-block">  洋洋回来只有乡党委书记、村支书等人知道。他们早就接到上级公函了的。因为洋洋的双亲几年前就在一场大病中经医治无效先走了,洋洋就不知不觉中没有了任何亲人,于是出狱的公函就只能到达村支书的手中了。</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来了几辆公务车停在洋洋家门口。是乡党委书记代表党送来的吃、穿、用等必需品,还带来了“祝洋洋同志光荣退狱”的一块镏金大匾,再附加上一个机密档案袋。书记紧紧地握住洋洋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阳阳同志,感谢你在服刑期间高度配合协助警方破获多起走毒贩毒案件,你的功过,历史自有评说,你以后好好做人吧!”</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过了些时日,家乡的半山上平开了一大块场地,洋洋在政府的扶持下搞起了山羊养殖,规模不是一般。山羊主要外销广东、深圳、浙江、上海等地。生意做的也是风生水起。洋洋虽然年过半百,可是他还很利索、机警。他,带动全寨甚至全村都同时一起养,他们的山羊统一由洋洋代理外销。村民们的小日子过得如同吃着甘蔗上楼梯那般滋润、殷实。</p><p class="ql-block">……</p> <p class="ql-block">  再过了些时日。有一天,就在那一天的黄昏时分,还是那只情窦初开、懵懂闷骚的小花狗牵着那个懒洋洋的人影闪进了我的房间,告诉了我一个秘密。洋洋在死缓的那两年和后来改判的无期到再后来改为有期的十五年中,洋洋没有坐牢,而是给警方当了十五年的红线。卧底于无数个贩毒团伙中,协助警方瓦解、铲除了无数个贩毒、制毒基地。洋洋,十五年与狼共舞、和魔同榻,经历了无数惊心动魄的斗智斗勇,穿越了无数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生死抉择。有一次,他为了博取贩毒团伙头目的信任而被割掉了那条结实而有力的左臂。……他,被誉为警方缉毒的红线英雄……</p><p class="ql-block"> “这是出狱那天洋洋在自家的院子里写下的另一首诗”。他说着递了过来。</p><p class="ql-block">刑满归来夜泪浇,一弯残月似镰刀。</p><p class="ql-block">难剜人世千般罪,却攒心头久恨磨。</p><p class="ql-block">忍睹妻儿成另姓,堪闻两老葬荒蒿。</p><p class="ql-block">时光所幸留余地,我赎今生降毒魈。</p> <p class="ql-block">  我读完小诗,半晌难于一语。忽然,一阵咩咩的叫声从远处的漫山遍野中正滚滚涌来。我,还能清晰地听到那一声声唤羊归家的口哨音是那么的清新、嘹亮,就如同此时晴朗的天空好似那擦得锃亮的一块蓝色宝玉一般剔透,在微风习习的黄昏里又是那样的柔和、静美……!</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5px;">文字:宋剑</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5px;">图片:网络和采风</span></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right;"><span style="font-size: 15px;">若有侵权,联系删除</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