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离婚案的调查(小说连载08)

陶 然

<p class="ql-block">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朋友结婚,也压根不存在吃请,我只是不愿意在工作之余随便打搅人,才编了谎话。</p><p class="ql-block"> 那么,周波在这桩离婚案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呢?下午,她又会给我讲些什么呢?</p><p class="ql-block"> 也许,下午就会真相大白的。</p><p class="ql-block"> 然而那天下午我失约了。</p><p class="ql-block"> 由于县里有急事,接电话后我只好火速而归。也许,周波一定等了我一个下午,望眼欲穿。也许,她生气了。她还约我看稿咧。看来暂时是满足不了她的要求啦。不知咋的,初次接触周波,她的形象竟久久地徘徊在我的脑际,怎么也挥之不散。鬼知道是怎么回事!</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访洪天亮</b></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县里来电话,要我随县长下乡检查生产。那天,住在了放鹿峪。晚上没事可干,我就乘机访了洪天亮。</p><p class="ql-block"> 天很黑,伸手不见见五指。我找了半天,才找到那个座落在旷野里供洪天亮暂时栖身的“人”字形窝棚。窝棚里很简单,横着挖一条尺来深的地沟,就地沟搭一床铺板,一铺一盖,洗漱用品,别无他物。窝棚墙壁上挂着一盏式样很陈旧的马灯,灯罩乌黑,昏黄的灯光勉强从玻璃罩穿透出来,若明若暗,似清不清,给人一种扑朔迷离之感。一位大学生,一位外科大夫,落到这样的处境,也足以说明了一些问题。</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头靠着被褥半躺着,似睡非睡。当我说明来意后,老半天没见他有什么反应。我以为他没听见,便把来意又重复了一遍。洪天亮不说话,坐起来,垂着头,机械地扣着俩拇指的指甲,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啪啪”声。为了打破这僵局,我掏出烟来,问他:“抽烟吗?”他摇摇头,有气无力地说:“我有。”</p><p class="ql-block"> 他确实有。等他掏出烟盒,我发现他抽得竟然是八分钱一包的“支农”牌卷烟。这种烟丝质量低劣,可想而知他目前的经济状况。好货不便宜,便宜没好货。,我就是困三天,也不愿花八分钱去抽这种烟。</p><p class="ql-block"> 我对他说:“抽我的吧,恒大牌的。”说着,我抽出一支,塞到他的手心里,并且自己也点着一支。为了表示大方,我将那满满一盒蓝底白条的烟盒,放在了我俩中间。</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还是不吱声,好在这次他抬起头,用疑问的眼光扫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把我给他的那支烟点着,非常凶狠的猛抽起来。八公分长的的烟卷,在他双唇间三口两口便报销掉了。他捏着烟屁股,不等我让,从我的烟盒里又抽出一支,把烟头接好,这才慢条斯理地抽起来。我望着他那阴郁的目光,心里真有点发怵,甚至开始后悔自己夜晚独自闯到这空荡荡大田野中的窝棚,要是这家伙执迷不悟或者产生了其它的邪念,那我可真是倒了血霉。</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双眼盯着我的脸,突然用沙哑的声调问我:“你不是县委通讯组的纪干事吗?”</p><p class="ql-block"> 我点点头,表示不否认。他又问:“你现在给县长当秘书?”</p><p class="ql-block"> 我又点点头,承认了。</p><p class="ql-block"> “我认识你,你到我们医院做过采访。”</p><p class="ql-block"> “是吗?……唔,有这回事的。”</p><p class="ql-block"> 他的话使我猛然想起了三年前的事。那是我们通讯组到县人民医院采访外科老大夫任连生的先进事迹。记得当时有人也曾提到过洪天亮,说他如何如何年轻有为。不过由于那次采访的对象不同,对他只是耳闻,没有足够重视,自然影响也不深。</p> <p class="ql-block">  又是很长时间的沉默。窝棚四周静的怕人。不知从哪里突然地传来几声汪汪的狗吠声,激得我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我不安地望望洪天亮,他好像对周围的一切全不在乎,还是那么个不死不活劲,即使这时天塌下来,对他来说,顶多只是抬抬眼皮而已。</p><p class="ql-block"> “老纪。”洪天亮苦笑了一下,那笑像哭,就是名画家也难以描绘。“我……我老婆肖淑琴……找过你们啦?”</p><p class="ql-block"> “是的。”天爷,他终于开口了。要知道这个时候,我多么需要说话啊,最起码,可以解除寂寞,给我这种胆小的人壮壮胆咧!“已经找过四次啦。”</p><p class="ql-block"> “她……她什么意思?”</p><p class="ql-block"> “她提出要和你离婚,而且态度很坚决。怎么,她没和你说过?”</p><p class="ql-block"> “说过的。从我一回来,她就说过的。而且……而且不让我回家,这不,你看……”</p><p class="ql-block"> 洪天亮难为情地用目光扫视了一下窝棚。我明白他的意思,就是说,他被逐出了家门,没办法才来此安身的。</p><p class="ql-block"> “洪大夫,我真不明白,你们究竟为了什么?”我不甘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借以想引出她的话来。</p><p class="ql-block"> “啊、啊……为什么、为什么哩?”洪天亮的目光失神地望着窝棚外的夜幕,猝然地低下头,长长地叹出一口气。</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老纪,你问为什么?唉——我该怎么告诉你呐,一言难尽啊。</p><p class="ql-block"> 我十六岁那年,爹死妈嫁鬼吹灯,也可以说家破人亡吧。多亏了我那死去的爹的老战友——淑琴她爹肖大伯收留了我。他把我当亲儿子看,甚至比亲儿子还亲。他为了培养我,都狠心地把独生女淑琴姐留在了农村。上高中,不容易呐。老纪,那些年,弄一分钱都相当的难。可惜的是肖大伯没等我高中毕业,就得了肺癌,悄然的去世了。</p><p class="ql-block"> 也是肖大伯去世的那年,我高中毕了业,并且很走运,连考试带推荐,我居然得到了去省医学院深造的机会,这对我来说,如天外飞来的喜事,高兴的我连蹦带跳、甚至和肖淑琴喝酒庆贺。我曾经想,假如肖大伯活着看到这喜事,他一定会多活几年。</p><p class="ql-block"> 然而,我也清楚家中的经济状况。肖大伯死了,家中的顶梁柱倒了,谁来从土坷垃中抠钱,供垫我上学咧?上大学,在我们农民祖祖辈辈的眼光里,那是一件神圣的大事。一般的庄稼人子弟,上大学?谈何容易。上大学,对我来说,那绝对是件好事,可同时意味着是件坏事,要花很多钱哩。我不忍心为我而连累了淑琴姐。我去镀金,让她脸朝黄土背朝天,从泥土中一分一分地给我抠钱,那样,我也太卑鄙了!而且,肖大伯临终时嘱咐过我,让我一定要照顾好淑琴姐,我怎么能把她孤苦伶仃的一人抛下,自己去飞黄腾达呢?鉴于这种思想支配,我曾经打过退堂鼓,和淑琴姐留下来,和她一块儿务农。淑琴姐因而很失望,她骂我“没出息”,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并说她能挣很多钱,她能保证我在大学里不缺钱花,再三鼓励我振作起来,向知识高峰迈进。</p><p class="ql-block"> 我确实很激动,甚而流过幸福的泪花。老纪,有这样心灵善美的女人做后盾,有这样忠厚不二的女人支持着你,不可能不激动,不可能不流泪。我向她发了誓,一辈子不忘她的大恩大德。</p><p class="ql-block">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