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梦绵绵！……(唐刚原创回忆录)

风雨兼程

我…1968年初中毕业,适应大环境需要,响应主席号召,去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尽管当时我的实际年龄刚刚15岁,因怕当“社会青年”在家无所事事,所以,到学校力争,和本班的三位同学及二位高中校友(后两位是学校安排的,大带小)组成知青家庭。 于1969年1月13日夜间11点,在当时的淮海路中华剧场门前乘汽车,经过刚建好的长江大桥，奔赴扬州专区江都县竹墩公社北桥大队插队落户。 当时，正值寒冬腊月滴水成冰!城里长大的孩子哪儿见过屋檐上挂下来的那么粗那么长的冰棱! 下车领到行李,我们几个就被早就守候在公社大门口的生产队长领着,一路磕磕绊绊地向落户的生产队走去。 走了近一小时，到了队里为我们准备的两间土房。 外屋有灶台、水缸、桌子、长条凳,里间三张用土坯垒搭架上铺板的床,二人一张,着实挤。 快到中午了,饭,没有着落,只听队长大呼小叫地让人挑水,弄柴火,找米,找菜，我们在里间收拾,门口挤了一堆孩子看热闹。 一点钟左右,我们每人捧着一大碗热呼呼的菜粥稀里糊拉喝起来。我躲在角落眼泪止不住的朝下淌,想家了… 当时，我的父母分别被关在石佛寺五七干校和青龙山五七干校劳动改造, 我的大哥、二哥先我一个月分别到宝应氾水、江都丁集插队, 六口之家只剩下只有12岁的、患有哮喘病的妹妹一人在家留守,她该咋过呀? 下午,队长给我们派活了,就在我们的外屋,妇女们拿上自家的小板凳，挤挤嘎嘎地坐了满满当当一屋子选稻种。 轻松活,不累，可从没干过这样的活计,稻子的两头小尖尖角,不小心就会被戳一下。我选地认真,速度慢质量好, 五点钟天黑透了收工时,右手拇指、食指都起泡了!妇女们一哄而散,留下了一地的瘪稻和泥块， 我最小,被推荐去邻居家借扫帚,她们不好意思去。之后,家长王卓勤淘米熬粥,邻居帮忙烧火,我的插队生涯就此拉开了序幕。 日后的生活，由不适应到基本适应，也挺过来了,好在国家还按月，发给每位知青28斤粮票6元钱生活费,期限半年。 到了下半年，没有钱票供应了，日子不好过了,每次生产队分粮,挣的那点工分，根本就不够抵粮草的。 还得靠家里支援。我记得我爸妈给我汇来20元钱,我才领到大米的。 那时，我们六个知青,常常吃不饱肚子,把米粥熬得稀稀的，一人喝它一大碗，不一会儿就饿了。好在艰难日子我先熬到头了。 同年12月8日，接到家里来信,我爸妈相继从五七干校出来,被安排举家下放去苏北淮安劳动, 这样,我和二哥的户口从江都就迁到淮安县顺河公社丁姚大队和父母妹妹团聚了。 虽然，还是在农村,并且淮安的主食是玉米,大米很少,但是,和家人在一起还是挺高兴的,我的父母是带薪下放,最起码我们不担心会饿肚子了。 和年初到江都的心情是一样的,面对黄土背朝天,文化生活匮乏,白天在地里劳动，休息时经常仰望天空在想,我们再也回不到南京了,我们被扫地出门了。今后极有可能和当地人一样，就在这里安家落户结婚生子了！ 因为，上面拨给的安家费，还没有到位，我们一家五口就暂时住在生产队晒场的牛棚。 这牛棚一长条四间，东边两间牛住，西边两间我家住，隔间的墙是用竹竿缠上草扎成的竹排子，泥地面上刨出一条沟埋上竹排子，风吹不倒就完事了。 夜里，牛的反刍声，拉屎撒尿声，声声不断！尤其阴雨天，那味儿，那土墙上半截的潮印子，至今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 晚上无事可干，在煤油灯下看书,只要是书橱里没看过的，啥书都看。 虽然，我的文化程度准确地讲 :只有小学毕业，并且是五年制，初中一个学期没上完，文化大革命开始就停课了，之后再有两年，稀里糊涂初中毕业成为知识青年，其实真正学到的知识只有自己知道。 父母经常让我们把过去的书本拾起来看看，说真话，还真没有认真打开过，认为学也没用，不如看看所谓的“闲书”。 那一阵儿，八个样板戏火遍祖国大地，我们这里却没有一点动静，只有闲时，听听带去的半导体收音机，成天轮番播着的八个样板戏实况录音或者唱腔选段。 终于，有一天上午，我们都在地里干活，大队通讯员跑来叫我和我二哥，去大队部学唱样板戏。 我们俩很兴奋，因为我妈妈的姐姐姐夫在台湾，她是受牵连，被隔离被下放，并且暂时作为人民内部矛盾处理的，到哪里都不可以乱说乱动，随时，都会被重新戴上帽子的另类分子下乡改造的， 我们同样，也是不能乱说乱动，只能认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 现在，让我们去学唱样板戏，说明我们在政治上可以稍微抬起点头了。 一路小跑，兄妹俩还商量着一定要好好表现。 到了大队部才知道，教唱的老师就是我父亲，他一直被公社派出当工作队，到别县，别公社，别大队，很少在家。 年轻时，他是京剧票友。老爸教的是《我们是工农子弟兵》， 因为经常听，我俩学的蛮快的。 倒是苦了…全大队选来的文娱积极分子们，他们只会唱淮剧，从没听过京剧。 我俩一得意，就放开嗓子唱，正好大队书记进来听见了，夸我们唱得好。 再往后，大队成立了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我们俩被顺利的招进去学唱样板戏，而当地人实在唱不来京剧就唱淮剧。 学唱期间，正好家住我们丁姚大队十四队的，时任清江市淮剧团副团长的任团长，回家探亲， 通过他的选拔，我演阿庆嫂，我二哥演刁德一，我们队的姚二重演胡传魁，再往后就是脱产没日没夜地排淮剧《智斗》一场戏。 我们俩从不会唱淮剧，又没有上台唱戏的经历，咬字、唱腔、动作，真是难煞我们了！ 那团长要求又高，他要在短短的几天探亲假里，帮我们排出这场戏来。 稍一出错，他手里的小戒尺，就会打在我们的脑袋上，生疼生疼。 熬到第五天，团长接到电话，要回清江市了， 我们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又有消息传来，大队书记决定 : 在团长走之前的最后一晚，要我们登台演出，让团长检验他排练的成果。 那天，下午一点钟左右，团长开始给我们化妆， 那个程序有多少道，我已经记不清了，全部是按照正规化妆程序给我们捯饬。 大队妇女主任，带上大队通讯员到处借服装，大队治安主任，则带上各队治安员搭戏台， 大队书记在广播喇叭里，告知全体社员 : 晚上到XX地方看戏。 那时候也不懂，化好妆，涂完口红，就不能吃晚饭了，只能饿着肚子，静等开场锣鼓响起来！ 天黑透了，场上的汽灯，一盏盏的亮了起来，偷偷掀开幕布一角，看了看，黑压压的全是观众， 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儿了！谁见过这样的阵势！ 团长和书记坐在第一排中间位置。三排位子后面，孩子骑在大人脖子上的，爬到树杈上坐着的，草堆顶上坐着的，屋顶上站着的，什么样儿的都有，人挤人！ 今晚肯定是混不过去了，随他去吧，定定神，准备上场。 出场，走台步，亮相，一阵阵喊好声，再偷瞄一眼团长，笑眯眯的，放心了。 之后，大家都没有打楞，一鼓作气演到结束，从那掌声、喊好声中，我们知道，演出成功了！ 团长高兴极了，说：下次回来再给我们排《红灯记》。 场上的观众迟迟不肯离去，结果，我们几个主要演员轮番上台再给大家演唱一段才告结束。那一晚，爽！ 从此以后，我们兄妹俩，在方圆几十里的附近大队都出了名，赶个集啥的，都会有陌生人上来问 : “最近排的什么戏，唱一段嘛。” 我们从那时候起，才真正挺起了腰杆，因为，我们经历过抄家，看到父母挨斗，看到住在附近和我们同样经历的同学父母自杀等等，我们一直是被归类到黑七类的，心理是扭曲的。 在淮安顺河公社插队，有苦有甜。几十年过去了，我们的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常常会在梦里，回到我的第二故乡顺河，那里记载着我青春年少的成长经历。 回宁后，我回去过两次，世是人非。当年一起低头插秧，一起笑闹的好姐妹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 只有在梦中，寻她们去了…。 以文章中，有的图片选之于网络，若有侵权！敬请指正！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