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红薯嫩甜香

文清

家乡红薯嫩甜香

我想，大家都喜欢吃那美味的烤红薯吧？那香甜的味道一定会使你馋涎欲滴的。红薯，又叫地瓜，我们家乡人叫它红山药。红薯是一种块状地下茎，一嘟噜一串地长在地下，表皮呈紫红或粉红色，有红瓤、黄瓤和白瓤多种，味道干面或甜面，它营养多汁，滋阴润肠。可以生吃，烧着吃，煮着吃，蒸着吃，烤着吃。还可以做山药干，山药片，压粉条，蒸山药面窝窝压成饸饹条。

上世纪70年代，农村经济条件相对落后，正是瓜菜半年粮，红薯虽做为副食，却是农家餐桌上的主要食品。烧红薯、蒸红薯、煮红薯，山药面窝窝、饸饹条、粉条，更是人们的家常食品。

1.燻秧

早春二月，爹娘便从长沟的山药窖里取出两担红薯，这是去年秋季储藏的，专门为燻秧准备。我看着父亲下了神奇的山药窖，至少两人深。我再三央求下去看看，爹便让娘把我放进篮子里，把我系了下去，里面黑咕隆咚，我不由得想起地道战里的地道。从洞底向南向北各有一个小洞。父亲用手电晃着，说，南边这个窖是你大爷的，我看了，山药堆得像小山。北边是我家的，也有三四担山药吧。父亲让我晃着手电，他捡了一篮山药，擓(kuai)出去，母亲便用绳子系了上去，捡了四篮，正好两担。爹举着我，娘趴在洞口伸手抓住我胳膊，揉地一下，我就上去了，父亲踩着洞壁边缘，三扒两扒就上来了。他盖好石板，和母亲各挑了一担，下到长沟口的山药灶洞前。这是父母正月里用石头垒成的，样子像灶台，却没有锅，下面有烧火灶，上面铺了厚厚的山根土。他们把两担山药竖着码起来，又从井里挑了两担水，浇透了，再用土埋上，弄得松软平整，四周有边，像一方良田。接着又盖上席子，压上了葛针条。母亲说:“你爹快去邢台了，我往后也要忙地里活，这烧山药窖的活儿你来干吧！”于是，娘从一大捆麦秸和玉米秆里抽了几把，放进灶膛点着了，后面的烟囱里便冒出了蓝色的烟，很像奶奶烧柴做饭。娘又说:“烧山药窖要用文火，不能烧大火，不然山药就烧熟了，别指望能燻出秧来了！你玉太叔，他爹让他用秧柴禾，他不听，从房顶上扔下来一堆荆圪塔去烧山药窖，结果一窖山药都烧熟了。我听了哈哈大笑。之后的一早一晚，我和妹妹便用笊扒搂一些干草叶子，或背些麦秸，去烧山药窖，母亲又常去浇水。两个月过去，我们的山药窖上燻出了满窖又肥又壮的山药秧来，绿油油的真好看。迎着阳光回去，心里真有种劳动后的喜悦感。

2.栽种

春末，该栽种山药了。爹娘对到星期天，带着我们去柳沟栽山药。爹娘挑桶背篓，我们扛着镢头。父亲刨好窑，便去挑水，两副水桶，两个瓢，娘让我俩往窑里窑满水，她则从挎篓里取出根上带泥土的山药秧，一棵一棵地栽进渗水后的窑里，再用泥土挤住根，最后掩土踩实。一块大旱地，我们一家四口人要忙一整天，还要搭黑。南平和北垴都种过山药，可没少出力。最累人的是我二十八岁那年，父亲往我家开发的经济沟白崖洼种了一阳坡红薯，纯粹靠挑水栽种，除了亲戚，还找了哥哥嫂子们来帮忙。

3.翻山药

夏天，山药蔓子铺满了红薯地，蔓子上又长了许多细细的须根，往土里扎，如果不把它们扯出来，须根会越扎越深，主根养分会被它们分走，就结不了大山药了。所以前期是锄草浇水，这时翻山药蔓子就非常重要了。只要抓住长蔓的一头，往旁边一拉一撩，只要须根拔起，撩在另一处就可以了，当满地山药都翻好时，好像叶子都翻转过来了，所以这个活儿就叫翻山药。我被指派翻山药时，有时会一不心扯断蔓子，甚至拔出一个地下的小山药，那我便会咯铮咯铮地嚼吃起来，虽然脆生生，但却淡而无味。而女生们最爱掐一段山药蔓子，拣透明部分折成耳坠，戴着臭美。小芝、小玲、桃妮姐，都爱好这个。最最搞笑的，是大舅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他村有个懒汉，叫二海群，队长派他下午去下寺寨沟翻山药。他往地边树下的石板上一躺，便一觉睡到了太阳落山。半亩地的山药还没翻，怎么办？二海群急中生智，从地边砍了一根葛针条，扯起来满地乱蹿(很像张飞长坂桥后布疑阵那些兵)，不大一会儿就把地里的山药蔓子弄得乱七八糟。放牛的人还以为他神经了，队长问他活干得怎么样，他振振有词，这还用说，每一根蔓子都翻转了。哈哈！

3.刨山药

收完秋，种完小麦，红山药就熟了，那时正值中秋时节，家家户户扛着镢头，挑着担子，去地里刨红薯。刨红薯时，要先用镰刀把山药蔓子割了去，满地一滚，滚成球状，抱到地边或刨后的土上去。再看着露着的茎，用镢头从周围一下一下地刨下，再从翻出的土里把一串一串的山药抖去泥土，摘下搓净，整成一堆一堆，最后装篮装篓。通常是父亲刨，我和弟弟妹妹负责捡拾装篓，母亲往排子车上背或挑。后来我们长大了，也学着刨红薯了，但我总是将红薯斩断，而斩断的就容易烂掉。为这事没少挨骂，不是故意，而是判断不准，如何完好无损地全部刨出，可是一门技巧啊。刨红薯可是实打实的出力活，一大块红薯地，割秧，抱秧，刨，摘，装篮，扛，运，特别累人。一块大地，往往要刨一两天，把我们全家累得腰酸背痛腿抽筋。尤其是白崖洼种红薯那年，哥哥嫂子好几家都帮助刨，可都累得不轻。那年的红薯，全部是红瓤和黄瓤，村里人争着买去下秧。我家也做了不少粉条，送给亲戚一些，但也烂了不少。书堂哥哥就多次帮我们家刨山药，头几年听说他去浆水村帮秀萍姐刨山药，好多天都刨不完，地太大了，也就种的太多了。

刨回来的红薯大部分要放进山药窖去收藏。山药窖多挖在背坡，要挖两三米深，里面温度较低，很适合红山药的储藏，既不会冻烂，更不会热烂。

还要说说遛山药。这个遛，是复收的意思。就好像是拾麦穗，拾稻穗和遛花生一样。尤其是生产队那阵儿，大人们一遍刨不干净，大孩子们便奉了父母之命，翻山越岭地遛山药，能干的半天能遛半挎篓，我就跟着六哥、五林哥和二虎、小仁他们去过南洼遛山药，但我不会遛，跑半天顶多刨几根细条或小山药而已。

5.晒山药

生产队那阵儿，我们村刚修公路，村前有很多大石头。母亲便把队里分给我们的红薯挑到偏梁道上，坐在大石头旁边，用插着闪亮刀片的擦板，把一个个红薯擦成厚薄一样的各种形状的山药片，有长的，有圆的，像月亮，像娃娃，像鞋垫，在阳光下闪着光，我用手分开看，个个都一样，高兴得我直喝彩。我在旁边看母亲用右手摁着一个山药，一上下地推拉，她的左手放在擦板下面接，山药擦完，她左手就握着一大撂山药片，扔进篮子再擦，不一会儿便擦满一篮，母亲便吃力地摳着它，在石板上整整齐齐地摊开凉晒。不到半天功夫，大石板上已摆满了母亲的杰作，我们回到东庄后面回头再看，那满石板白亮亮的山药片还望得见呢。两三天后，我们便背了挎篓去收，晒干的山药片又白又轻，嚼上几口，咯铮咯铮，脆生生的，只是不太甜了。母亲把收回的山药片放进瓦缸里，时不时地往汤里煮上一些山药片，又嫩又甜，我贪婪吃了一片又一片，那甜津津的味道直到现在都难以忘怀。所以，每次我过生日，娘和奶奶都会给我做煮了红山药片的小米汤，因为山药片饭是我的最爱呀。

6.烧山药

奶奶最擅长烧果角和烧山药，小时候，每当冬天，我和爷爷还躺在被窝里，奶奶便开始烧火做饭，她在熟火里埋了用玉米面和白面搓成的果角，还有红薯和花生，烧熟了就一堆堆地扔到炕上，我和爷爷便开心地大吃起来，果角香，花生脆，烧红薯又嫩又甜，真令人回味无穷。母亲则擅长蒸红熟，她常用大钢锅蒸两笼切成瓣的红薯，热腾腾地又甜又面，非常好吃。晚上我们去河滩地里打仗，父亲便在火炉上用脸盆扣一圈花生、红薯，或用铁丝小床烧柿块给我们吃，那些飘香的美味我至今难忘，如今也常吃烤红薯，但却吃不出童年那个味道了。还有，母亲把那些有长有圆的小山药煮熟晒干，做成山药筋，还有人叫它山药干，春天里嚼着吃太筋道了，但也确实是甘甜好味道。

7.压饸饹

红山药片在碾子上轧成山药面，蒸成的山药面窝窝甜软细腻，香气扑鼻。再从当中院借来饸饹床，母亲在下面放上筐子，把热腾腾的窝窝塞进带着长满细孔的圆筒里，长杆一压，圆筒下便轧出几十条饸饹面来。等一笼窝窝压完，筐子和撇子也就轧满棕褐色的饸饹条了。母亲给我们每人挑上一碗，拌进葱花、蒜沫，调上香油、食盐，就着小米汤，香香甜甜地吃着，那时候也没觉得苦啊！现在想起来还满是幸福的回味呢。有时候，大人们也会在锅边上贴红薯面饼子，然后端到街上，用碾子杠成甜饼条，切成一条一条的，浇上葱蒜等作料，那又别是一番风味。

8.做粉条

腊月或春天里，农村人们都喜欢用红薯打芡做粉条。先把红薯汁榨出来煮上一大锅，然后晒干做成芡面。再把芡面放在大锅蒸熟，最后轧出来又明亮又光滑的粉条。具体细节不记得了，只记得谁家轧粉条许多邻居都会去帮忙。有烧火的，揉芡面的，轧粉条的，泡粉条的，招呼孩子们尝鲜的，有拿了粉条杆把粉条一杆一杆插在巷子和村口晾晒的，反正一杆杆粉条都像两挂小瀑布，闪着亮光，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晾干后的粉条收起来，预备过年炒菜，饨肉。若没有柔软光滑鲜嫩可口的红薯粉条，那过年的菜肴该逊色多少啊！

哦！家乡红薯嫩甜香，一思一念一断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