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伟红兄

爬山虎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凌晨两点,一阵紧促的电话铃声将我惊醒,心里不由得咯噔一沉,我知道是妻子的表哥伟红去世了。从得病到离世前后仅一年的时间,一个健壮、乐观、无畏的生命就这样被癌细胞一点点侵噬,最终折磨得不成人形而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去年正月听说他总是恶心没胃口,吃啥吐啥。开始以为是一般的胃病,没引起重视,也舍不得花钱去医院,在个人诊所开了点胃药,但半个多月仍未见好转。后来到县中医院检查,做胃镜时因食道被堵无法将管子插入胃中,医生初步判断为食管癌,建议转南昌二附院做进一步检查。后在南昌确诊,住院做了肿瘤切除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术后三个多月,又出现咳嗽并带有血丝,影像显示支气管有肿块,是癌细胞扩散到呼吸系统了,再次到二附院肿瘤科治疗。遗憾的是经过前后三次的化疗都没能有效地控制这癌细胞,病情反而日益加重。最终因为癌细胞大面积扩散,医院告知再做化疗的意义不大了。只好作出一个痛苦而又无奈的抉择,放弃化疗出院回家,一切听由天命。</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表哥是个苦命人,正所谓苦藤结苦瓜。他姊妹四人排行老大。从小家境极度贫穷,从小没有读过书。从上海下放的母亲实在受不了这有上顿没下顿、衣不蔽体的凄苦,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撇下三个年幼的孩子,带着最小的儿子离家出走,从此杳无音信。从安徽逃难过来,本来就患病,也没有什么生活能力的父亲受不了这沉重的打击,母亲出走后不久并撒手人寰,留下三个可怜的孩子,那年他15岁,最小的妹妹只有11岁。</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岳父、岳母宅心仁厚,自己生养了三个孩子,生活已是捉襟见肘,实在不忍心看到他们姊妹三人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毅然将他们三人接回家中抚养。在那个缺衣少食的年代,家中一下添加了三张口吃饭,生活条件一落千丈。为此岳父放弃了条件优越但收入不高的公职,在家门口的砖瓦窑谋得一份技术性强的看窑火的差事,一来收入可以高点,二来可以照顾一家老小。好在岳父当年结识的一家吃商品粮的翟姓世友时常送些粮票、面粉来接济,一家人总算在风雨飘摇中艰难得一路携手走来,孩子们一个个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了。在当时那样的条件下,表兄作为家里最大的一个男孩子,只能从小跟从大人们一起劳作,没有条件上学,为此岳父常常觉得愧对于他。他勤劳肯干、懂事听话,对弟妹们也十分关照,六姊妹从小一起长大,如同胞姊妹一般的亲近。</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成年后,岳父给他购置一幢土墙房,帮他成家立业,生有一女,怎奈两人有缘无分,因感情不合等诸多因素而分道扬镳,前妻带走了女儿。离婚后的他曾一度颓废消沉,整日游手好闲,借酒浇愁,后来仅有土墙房被政府拆迁了,微乎其微的拆迁款也被他挥霍一空而居无定所。九年前,好不容易在一个林业公司谋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又经人介绍,与现在表嫂重组了家庭。表嫂的前夫因事故于多年前身亡,她忠厚本分,勤俭持家,一直寡居,在一家企业打工赚钱养家。重组家庭后,表哥住进了表嫂家里,两人感情笃深,都很珍惜这份弥足珍贵的感情。表哥为人善良,本分老实,吃苦耐劳,人缘也很好,平时话语不多,只知道埋头干活。他有一个爱喝酒的嗜好,只有喝酒后很兴奋,话特别多,但他酒性很好,从来没有因为喝酒和别人发生过矛盾。再婚后有人管着,喝酒也有下落了。家里又有稳定的收入,做事更有干劲了,眼见着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家人都为他找到一个好的归宿而欣慰。</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患病初期,家人没告诉他实情,他一直积极乐观,无所畏惧,对未来充满希望。刚开始带他去看病或探望他时,他总是乐呵呵地和我们边说笑边聊着家常。真希望能有奇迹发生,能慢慢好起来。春节将近,得知他的病情恶化了,再去探望他时,只见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睡棉袄,眼神无光地坐在一把破旧的藤椅上晒着太阳,一个多月没见,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瘦了几圈,骨瘦如柴,曾经一百四五十斤、一米七五的他,这会儿体重不到九十斤了。从屋里起身到院子里都需要家人搀扶了,而且还经常咳血,基本上吃不了什么东西了,说话也变得有气无力了。因化疗头发几乎掉光了,后来放弃化疗,一头黑而密的短发反而茁壮地长出来了,给了他一点生机。看到我们,他依然很开心的样子,虽有气无力却强装笑脸和我们聊着天,说身上很痛,白天还好些,特别是晚上痛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只能坐着守到天亮。然后他又说公司领导和同事们都来看望他了,叫他赶快好起来,明年还要和他们一起去上班呢,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好得起来。表嫂一边招呼我们,一边递给他一粒止咳的药片,他接过药片很积极地将它吞服下去。不知道此时他是否清楚自己的病情,其实这只是一片没有任何疗效的安慰他的药片罢了,他却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寄希望于吃了它能尽快好起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随着病情一步步加重,半个月前去再看望他,估计他已知道了自己的病情,只是不肯认命罢了,但从他的黯然无光眼神里已经看到了绝望。看到我们去只能轻轻地嚅动着嘴唇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眼窝深陷,几乎没有力气起身着,几乎是“倒床”了。表嫂一边爱怜地替他轻轻地按摩着一边说,他除了喝点水及蛋白粉外,已经吃不下任何其它东西了。前几天,接到表嫂电话,说他不行了,此时的他手脚冰凉,躺在床上时而闭上眼睛好像在蓄积着一身的力气要睁开似的,时而艰难地微微张开眼睛看看身边的亲人,一滴浑浊的泪水从他深陷的眼窝里滑落。有一股痰在他的喉间堵着,他张大着嘴巴,努力而艰难地喘着粗气,准确地说是只有出气而没有进气了。最折磨人的是意识却非常清晰,清楚自己将要离世了,那是怎样的痛苦和无奈。坐在床边的表嫂泪眼涟涟,痛苦、深情而又无奈去看着他。他从被窝里伸出如柴一般的手握住表嫂的手久久不肯松开。两人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我第一次被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所震撼,能以这样的方式走完他的余生也算是他的善终了。</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  2021年3月10日凌晨1时58分,他像一盏油灯一样,耗尽了最后一滴油,黯然熄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有人说人的死亡有三个过程,即生理、机体和精神死亡。生理死亡就是脑死亡,机体死亡就是埋葬后身体腐化或是火化成骨灰,而精神死亡则是被世人所遗忘。死亡的前两个过程,世人都是一样,唯精神死亡时间长短,因人而异。其实生命本无贵贱之分,流芳千古、遗臭万年也好,平淡一生、碌碌无为也罢,最终都将在人类历史长河中销声匿迹,被后人所遗忘。但世人总想将最后一个过程尽量延长,于是那些帝王将相、达官贵人、卓有建树的历史名人被载入史册,而绝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只能记载在自家的族谱里了,由此并有了国史、县志和家谱。如果将来安微蔡氏他老家有宗亲前来寻亲修谱,我会帮他记下:“蔡公,讳伟红,生于公元1968年7月。务农,娶方氏为妻,生有一女,名芳。后离异,继娶徐氏。殁于公元2021年3月10日丑时,葬于三龙芦田新村公墓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 20px;">  呜呼!伟红表兄,你一路走好,并请安息!</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