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新干大洋洲商代青铜博物馆

老韩莉

　　近日央视连续直播三星堆考古挖掘，三星堆出土青铜器的独特与精美引起全民关注和热情。让我想起1989年公布的江西新干大洋洲商墓考古发现的青铜器。九十年代初部分精品曾在故宫展出。我去看过。风格迥异、制作精美，加之强烈的地方特色，让人惊叹不已。我至今记得双面神人青铜头像给我的视觉冲击。

这个青铜头像放在展览入口处，头上长角、尖耳、两眼圆睁、龇牙咧嘴、似笑似哭的表情，让人为之一震。 与以前见得比较多的中原地区的青铜器不同，虎的形象，让人眼前一亮。 考古学是一门年轻的学科，虽然与历史学在研究目标和方法上接近，但是研究手段跨学科，加之充满悬疑与神秘，考古学的发现经常引起公众轰动。但是对考古发现的研究和解读却是一个艰苦寂寞的长期过程。新干大洋洲商墓青铜器当年也是“沉睡数千年，一醒惊天下”。当年传媒的水平，特别是没有微信，当然和三星堆不可同日而语。公众关注度也不似今日。轰动之后，逐渐淡出。后来我数次在考古重大发现展览中看到大洋洲青铜器，在众多展品之中，辨识度很高。三星堆的轰动让我想起，去发现地看看大洋洲青铜器的愿望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2021年3月28日，终于来到大洋洲商墓青铜器博物馆。博物馆设计简朴，两件最独特醒目的大洋洲商墓青铜器（青铜虎和神人青铜头像）立即跃入眼帘。

我们到达时将近中午，空旷无人。长了草的停车场孤零零地只有几辆车。走到门口看见一个牌子立在地上：中午11：30--2：00闭馆休息。第一次见到有博物馆中午休息。但是博物馆大门敞开，进去一看，空无一人，展馆和展品柜都亮着灯。既然如此，进去看看。 进门就是展览的标志--双尾伏鸟青铜虎 我们在空旷、脚步有回声的展厅里边看文字说明边看展品。没走几步就觉得不对了：这是仿制品，不是原件。而且是外行一眼就能看出的仿制品。这才恍然大悟：午休不关门，不怕偷。我们坚持看完了全部展览，重温大洋洲商墓发现、挖掘过程，了解了大洋洲的地理位置，特别是说明中对大洋洲商墓青铜器的解读，受益匪浅。平心而论，展览的策划和布展都不错。 博物馆的尽头是商墓挖掘现场。 我们看完展览出来，午休的工作人员已经回来。我问他们这里的展品都是仿制品吗？回答：对。那原件在哪儿能看到？回答：省博。 两天后我们终于在江西省博物馆看到大洋洲商墓青铜器中精品的原件。本篇中所有照片摄自江西省博，说明介绍多摘自大洋洲博物馆。

双面神人青铜头像

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青铜器中最神奇的还数它。这不是面具，是双面头像。刚出土时猜测过它的功能，也许是挂在门上辟邪，也许是放在墓中威吓鬼怪。博物馆现在的解释为祭祀中的神人头像。头像上下各有一根中空的管子，下方插入木棍可以举起头像，上方插入羽毛，是神人的头饰。 侧面可以看出双面。

伏鸟双尾青铜虎

商代在今鄱阳湖以西，洞庭湖以东，今新干大洋洲，建立了以虎为标志（今天应该是国徽吧？）的方国。虎是大洋洲青铜器的地方特色。虎的身上布满青铜花纹，安静、安详。虎背上的小鸟很惬意。

伏虎耳虎形扁足青铜鼎

与虎有关的青铜器不止一件，大洋洲出土文物中各种造型的虎有56只之多。此鼎通高55.4厘米，口径30厘米。三只扁足为抽象虎形，虎口承鼎，虎尾为足，腹部主纹饰为雷纹，形似眼睛，以斜线分为三组，布局奇特，双耳各伏一虎。 青铜器在商代的现实生活中可以分为饮食（酒）器皿、生产工具和兵器。同时也作为祭祀和宴饮中的礼器。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青铜器，数量大、种类多、制作精美，不乏精品、孤品。称之为“瑰宝”、“国宝”，都不过分。走马观花、匆匆一过，驻足难忘、印象深刻的也不少。

兽面鹿耳四足青铜甗

甗（yan）是蒸煮器，此甗通高105厘米，重量78.5千克，是现存最大的青铜“甗王”。

甗的煮器鬲（li）多为三足，此甗的鬲为四足，实为罕见。兽面似象。

双耳各立一鹿，回首相望。双耳饰穗状纹。

伏鸟耳夔形扁足青铜鼎

此鼎通高27.4厘米，口径16.7厘米，足高13.3厘米。扁足为夔龙形，龙口承鼎，龙尾为足，双耳各伏一只戴冠凤鸟，双目炯炯，鸟冠如烈火，张扬猶劲。可惜这张照片照得不够清晰。

目云纹青铜瓒

　　这个青铜瓒（zan）通高10.5厘米，柄长13.7厘米，口径13.2厘米。瓒是一种非常少见的礼器，本是一种以玉为柄的祼（灌）酒器。《诗经·早麓》：瑟彼玉瓒，黄流其中。说的正是此种器物。每当祭祀时，君主用瓒从罍（lei）等大型储酒器中取鬯（chang）酒缓缓注于地上祭飨自己的祖先，此为祼礼。商代铜瓒，在大洋洲青铜瓒发现前的著录中只有一件，藏于巴黎吉美博物馆。

兽面纹青铜温鼎

此鼎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具有双层底，夹层之间可置炭火给鼎食保温，夹层一侧有上下启合的活门，用以塞入炭火。可谓匠心独运。

提梁方腹青铜卣

卣（you）是酒器。此卣通高28厘米，口径7.3厘米，腹宽8.4厘米，不仅纹饰纤细精美，而且造型独特，腹部四面开口相通形成双层底，夹层可置炭火温酒，也可将卣置于热水中通过腹部开口加速酒温上升。此卣不仅构思精巧，方腹的混铸成型难度也很大，体现出极高的铸造技术。

立耳鱼形扁足青铜鼎

此鼎盘口，斜折沿，立耳，浅圆腹，圆底，鱼形扁足。鱼形扁足鼎的扁足造型不见于商代其他青铜器遗存，为赣江地区所独有。但其文化渊源可追溯到良渚文化的陶扁足鼎。

兽面纹青铜豆

豆主要用于盛放肉食与蔬菜。商代陶豆多见，青铜豆则罕见。此豆通高13.6厘米，口径15.2厘米，盘深7.2厘米，足径9.7厘米，在青铜豆中时代最早，最为精美。

兽面纹四羊青铜罍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公·成公十三年》）。大洋洲青铜器不仅有礼器也有为数不少的兵器。

目雷纹青铜方内钺

通高35.2厘米，肩宽26.1厘米，刃宽34.8厘米。钺(yue)是一种有柄、首部有弧刃的兵器，作用类似于战斧。钺也是征伐权力的象征，因此钺也起着权仗的作用。

兽面纹青铜胄

胄是头盔。

镂空青铜锋刃器

体扁长弧面，自后而前略收，至末端收成三角形尖锋。体中镂空出六组燕尾纹孔。线条粗犷流畅，形制奇特。这种大弯曲度的兵器此前仅在先周文化的关中地区有见。

带血槽青铜勾戟

嵌绿松石直内青铜戈

在其他博物馆见到过青铜器嵌绿松石，大洋洲也有出土。

嵌绿松石带血槽双系短骹青铜矛

大洋洲的短骹（jiao）青铜矛与湖北盘龙城出土的商代矛相似。学者认为，湖北是此种矛的发源地。大洋洲骹侧环状青铜矛承袭湖北盘龙城青铜矛的风格，对中原青铜矛的发展产生影响，成为殷墟青铜矛的主要形式。

蝉纹翘首青铜刀

此刀宽而薄，花纹细致精美。

此刀与前面的提梁方腹青铜卣在精细与色泽上近似，我猜青铜的成分相同。 大洋洲商墓出土青铜器还有一些农具和工具。在其他博物馆没有注意到。这或许可以说明农业在这个以虎为标志的方国的重要地位。 有纹饰的应该是礼器，没有纹饰的估计是实际使用的农具。 大洋洲商墓出土的青铜器独特精美有鲜明地方特色，同时与中原、西北、长江流域的同期青铜器互为影响，有明显的共同点。在提到大洋洲青铜器时，不能不提到江西的另一处青铜器遗址--清江县吴城遗址。发现于20世纪70年代。其发现打破了“商文化不过长江”的陈说。吴城遗址具备了城邑性质的国家形态，这是迄今为止所知长江以南最早跨入文明门槛的方国。它既与中原文明密切联系，又具地方特色，表明当时赣鄱地区存在着一个可与殷商文明媲美的方国文明。

凤纽青铜器盖

1974年在吴城遗址出土。非常精美。但是吴城出土的青铜器数量较少。位于新干牛城城邑的王陵的大洋洲商代大墓，出土丰富，堪称南方青铜王国。牛城是一座与吴城方国隔江对峙的商代城邑。牛城、大洋洲与吴城的青铜器考古发现改变了人们对赣江流域古代文明的认知，重塑了中国青铜文化格局。 牛城与吴城隔赣江相望。

江西瑞昌古铜矿遗址分布图

江西瑞昌发现了重要铜矿遗址，采冶时代从商中期至战国早期。就在我们参观大洋洲青铜器遗址时，在微信上读到，三星堆青铜器的成分分析发现原料来自江西瑞昌铜矿。此前听说过，殷墟的青铜器也有原料来自江西瑞昌。我们在前面看到的大弯曲度的镂空青铜锋刃器与此前只在西北见过的同类兵器相似，还有短骹青铜矛与湖北盘龙城出土的商代青铜矛有传承关系，都是赣地与其他地区交流的证据。期待考古发掘和研究能不断揭示及解释中国青铜文明的细节。

大洋洲出土以青铜器为主，同时发现精美玉器。

蝉纹玉琮

据认为发源于良渚文化的玉琮也在大洋洲商墓中见到。

神人兽面玉配饰

这件神人兽面玉配饰精美独特，也许可以推测双面神人青铜头像头顶的装饰。

活环羽人玉配饰

这是大洋洲出土玉器中最精美的一件。一块褐红色整玉雕成，背后的垂下的三个环互为九十度，是活环。

兽面纹玉琮

时间有限，走马观花。重温大洋洲商代青铜器，也算不虚此行。以后还会继续关注大洋洲及赣地青铜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