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上方那朵云

许纪汉

<p class="ql-block">  自幼时起,故乡上空那朵云便深深刻入我的记忆。无论我漂泊多远,只要抬头望见那朵云,心中便涌起对故乡的思念。我的故乡,名为滩里许家村,名字朴实无华,却道尽了村庄的特色——它位于卤泊滩的边缘,全村皆为许姓人家,这不正是“滩里许家村”的真实写照吗?</p><p class="ql-block"> 三百多年前,我的先祖从今日的富平县美原镇龙门村迁徙至此。迁徙虽远,但根脉未断。每年清明,先祖们都会回龙门村祭祖,这一传统在文革期间曾一度中断。直到几年前,已故的许进安老先生携子许石林重踏寻根之路,中断多年的亲情才得以恢复,如今两地间又恢复了频繁的往来。</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故乡,村庄布局依旧保持着初迁时的模样,大致分为南院、北院西院(也称十一院)和水路院三处,院与院之间隔着一片片被称为“园子”的空地。村西约三百米处的路边,矗立着一座土地庙,庙中供奉着土地爷,他守护着村庄的土地,职责分明。而在村西南角,还有一座庙宇,供奉着牛王爷、马王爷和无恙爷。牛王爷保佑全村牛的平安,马王爷护佑骡马无恙,无恙爷则守护着村民的安康。每逢节气,各家族都会派人前来祭祀,以祈求神灵尽职尽责。</p><p class="ql-block"> 建国后,这座庙宇被改建为村小学。我上小学时,因建校需要,庙址被占用,三尊神灵不得不鸣炮奏乐迁至土地庙,并为他们修建了地下室,让土地爷与牛王爷、马王爷、无恙爷共处一室。故乡位于卤泊滩边缘,地下水虽丰沛,却苦咸难饮。村南的大涝池成了全村饮用水的来源,雨水经自然净化后供村民饮用。儿时,我常随父亲去挑水,只为采食长在涝池边的“驴奶头”野果。涝池边香苻子草茂密,这些野草不仅美化了环境,还起到了固坡的作用。</p><p class="ql-block"> 在那个吃饭需粮票、穿衣要布票的年代,农村人几乎终年不离村子,除非赶集或走亲戚。全村人共同耕耘着那几百亩旱田,所有的生活所需都依赖这片土地。除了满足自身需求,还需向国家缴纳农业税和公购粮。这些硬性任务关乎国家机器的正常运转,但在北方十年九旱的气候下,剩余的粮食往往不足以维持全年。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产队曾在困月天从泾阳、三原一带借粮,以玉米换小麦,勉强度过难关。</p><p class="ql-block"> 那时的农村生活虽苦,但人与人之间却充满温情。没有不赡养老人的现象,村中还自发成立了孝顺会,为老人的后事操办提供帮助。兄弟之间因家产而争斗的情况也未曾出现。谁家修缮房屋,只需请一位匠人,其余工作皆由村民义务帮忙完成。红白喜事时,邻里之间争相帮忙,村人和睦相处,亲如一家。</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故乡,村道已变成平整的水泥路,生产路也铺上了水泥,自来水入户,路旁耸立着输电杆、网络通讯杆和太阳能路灯杆。低矮的土木结构瓦房被一排排平房取代,瓷砖贴墙,窗户明亮,大红门气派非凡。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许多宅基地已无人居住,倒塌的房屋、丛生的野草、扎入土中的旧椽破檩,以及零乱的破瓦烂砖,呈现出一片荒凉之景。</p><p class="ql-block"> 故乡的人居环境虽大为改善,但村里的人却寥寥无几,仅剩一些老人和孩子。尽管国家免除了农业税,不再征收公购粮,还提供了各种补贴和保险政策,但农村依然留不住人。不知哪一天,那些六十岁以上的种地人无法再下地时,农村的土地将由谁来耕种?</p><p class="ql-block"> 如今的农村,人与人之间的往来稀少,变得如同城里人一般生分。同住一个单元楼,却互不相识,再也找不到昔日那种互帮互助的情景。物质生活虽丰富,基础设施虽完善,却失去了当年的烟火气,人与人之间少了人情味。过年没有年味,过节没有节味,连食物也找不回曾经的味道,鸡犬相闻的场景只能留在记忆中。 </p><p class="ql-block"> 故乡仍在,但已成为空壳,成为一个没有灵魂的村落。故乡上空的那朵云依旧,或许只有她能道出故乡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不知哪位大仙能召回故乡的魂,若能,我愿为他修庙宇,烧高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