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兵团我的连》之四《我家的凯歌牌收音机》----一个七零后的童年回忆

砍樵

<h5> 这是一台凯歌牌半导体收音机。<br>  它的长宽厚薄都与一块砖头差不多。机壳正面上部是显示波段波长的屏幕,下部是密密的横槽,经常落些灰尘进去,很不好擦拭,正面机壳本是纯白色的,因为时间久远,等我天天抱着他听的时候已有些带乳黄色了。收音机右侧面有两个旋纽,上面的调台,下面的调音量,中间还有一个上下活动的开关,忘了是用来作什么的;机壳背面是很养眼的靛蓝色,中间有一个大螺丝,拧下来就能把后壳取下来。拆来机壳,最惹眼的是中间那个大喇叭,上面有一块月饼大小的磁铁,那时没什么玩具的我老是幻想着能把它撬下来带到学校里玩,慑于父母和姐姐们的凶悍,到底没敢动手。喇叭右侧是三个大号电池槽,这收音机非常省电,三块电池差不多能用两三个月。喇叭左侧是一块布满电容一类东西的线路版,线路板上下各有一个绕着线圈的磁棒,这都是当时的我完全看不懂的。</h5> <h5>  母亲说,这台收音机是在我出生之前买的,当时老贵老贵,花了她和父亲两个月的工资。当时的连队几百户人家只有屈指可数的几台收音机,因此来我家听收音机成了附近职工们除了看电影以外最重要的娱乐项目。职工们吃过晚饭就来我家,里三层外三层,场面非常壮观,可惜我无缘得见,据说与八零年时连队出现第一台电视机时大家争相观看的情景相比不遑多让。等我上小学时,大人们对收音机似乎不再感兴趣,我家这台凯歌收音机就成了我和两个姐姐争夺的宝贝。</h5> <h5>  最早喜欢收听的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下午的《小喇叭》和《星星火炬》节目。“小朋友,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嗒嘀嗒、哒嘀哒、嗒嘀嗒、哒嗒。……”有几个七零后不记得这段开场白?有谁不爱听孙敬修爷爷用沙哑而亲切的声音讲述《哪吒闹海》《三打白骨精》《神笔马良》《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有谁在听到“同学们,星星火炬,开始广播”时,不热血沸腾,陡然生发出要为实现共产主义伟大事业而奋斗的豪情壮志。</h5> <h5>(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声频来自网络)</h5> <h5>(星星之火,开始广播 声频来自网络)</h5> <h5>  再后来大了一些,又多了一些喜爱的节目,尤其是中午两点十五分播出的小说或者评书连播。评书里印象较深的是《三打祝家庄》。那时大家都对《水浒传》原著不甚了了,不知道这部评书把原著仅五六回的内容添油加醋说了整整两月。什么曾头市晁盖中箭,大名府卢俊义遭诬等内容全被提前到了“三打祝家庄”这节里,早就死透了的生铁佛崔道成倒是在“三打”里复活了,可怜结局还是和原著一样被花和尚一禅杖拍成了肉饼。这部评书还生造了史文恭在周侗处学艺欺师灭祖的情节。这些改动的结果之一就是班上个别看过原著的同学跟我们这些只听评书的人发生了争吵,到底听书的人多势众取得了胜利。现在想想,某伟人说的“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的话是不无道理的。有了争吵我也想看原著,想知道梁山好汉们的最后结局,矮脚虎王英和扈三娘是不是都战死了?鲁智深有没有坐化?武松是不是让人砍断了胳膊?有天经过连队某知识分子家的窗口时,看见桌上摊放了本书,翻开的第一页上用黑体字印了段话,大意是《水浒传》是本好书,好就好在投降,这本反面教材使人民群众知道了什么是投降派云云,当时我完全懵了,不知所云。随后很多天里都惦记着那本书。同桌谭力花家有很多书的,却没有《水浒传》,不过她把《西游记》原著借给了我看,上中下三册,我反复看了三遍才还她。</h5> <h5>(刘兰芳《岳飞传 第一集》声频来自酷我音乐网)</h5> <h5>  刘兰芳的《岳飞传》也印象很深,每天下午放学第一时间冲回家里就为了听她讲“枪挑小梁王”“八大锤大闹朱仙镇”“施全桥下刺秦桧”“岳雷扫北”,虽然评书中岳飞后人翦灭奸党,直捣黄龙,收复中原的结局与史事不符,但毕竟体现的是人民群众朴素美好的愿望,无可厚非。</h5> <h5>  小说中印象很深的是峻青的《海啸》、田战义的《林祥谦》、黎汝清的《叶秋红》,还有乔万尼奥里的《斯巴达克斯》,这些革命题材的小说,不光情节引人入胜,人物形象也非常丰满,可惜一直坚持听,却总是阴差阳错地漏过最后一节,好长时间都不相信林祥谦和斯巴达克斯那么勇敢那么完美的人物怎么突然就牺牲了。广播电台里也会播一些中短篇小说,比如路遥的《人生》,大家似乎都喜欢听,女生都骂高加林忘恩负义猪狗不如,我仅对此看法存有疑义,马上被女生们归为早晚“猪狗不如”一类,有男生想帮腔,也被群起攻之: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唉……从此我又懂得了“永远不要跟女人争论”的道理。也有一些国外的悬疑推理小说,比如《棺材之谜》《十个小黑人》《鼠夹上的蛋糕》等等,有时候一个人在家里听得后背发凉。这些小说,后来有一些能找到实体书读了,可总觉得自己读时的感觉与听收音机完全不同,少了许多味道。真要感谢那些播音员们,他们声情并茂的朗读为小说增色不少。</h5> <h5>  这台收音机白天能收听的不过两三个台,音质非常好,到了晚上音质就要差一些了,多了些台却总有嗞嗞叽叽的电流声。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某次听到里面一嗲嗲的声音“亲爱的大陆同胞们,亲爱的XX军兄弟们……”母亲赶忙调了台,“这是敌台,不准听!”见我一脸茫然又正色道:“听了要枪毙!”吓得我打了个冷战:听个收音机还有生命危险。还有一个到晚上就“neihoumhou”“猴够狠跟斗累”的电台,叫人完全不懂,姨父却说他听的懂,是香港话,天天半夜里讲鬼故事,很恐怖。“语言天才啊!”我对他的崇拜之情顿时喷薄而出。</h5><h5> 到我上初中时,连队的电视机越来越多了,大家对收音机的喜爱少了不少。同学们在班上讨论的也不再是收音机里播的评书和小说了,而是各类的港台电视剧和武侠小说,收音机这个曾经带给我们快乐的物品渐渐被冷落了。我家那台“老凯歌”的电池用完一个多月竟然没有更换新的,等我想起打开后壳时才发现电池的漏液几乎把电路浸坏。再后来离开新疆时,我执意要把收音机带上,一路颠箥的结果是收音机坏了,声音飘忽不定,突然一下响得吓人,突然一下又渺远无声了,然后不知道把它扔在哪个角落旮旯里了。三十多年后的今天突然回想起这台收音机,心中五味杂陈,不禁长叹一声,可能是对伴随自己度过美好童年的人和事的感念,可能是对白驹过隙般倏忽而去的时光的惋惜,也可能是鬓角白发暗生时自然有之的怀旧和叹息。唉,韶华不为少年留,逝去的终归要逝去,不能忘记,却也不必挽留,看淡沧桑,默默前行,这才是最好的吧。</h5><p class="ql-block"><br></p>